第114章 第114章 两件事

靖王上回进宫的时候和这次一样,都是一个闷热的艳阳天。那次他默认着是他弄死了姜氏,这次却不知是否仍与姜氏有关。

往常皇帝召人来见的时候,无论是在内室还是外殿,都衣冠严整,神色凛然。可这一次他却如个病中老翁一般卧躺在榻上,瞧着竟比上次见还不如。

靖王忘了担忧自己安危,先关切道:“这样久了竟也还没恢复吗?太医如何说?”他伤了腿那时候都没这样严重,那时有了先帝派来的太医,不日就能支撑着走路了。现下太医院这帮子人,难道各个都是滥竽充数上来的,连点小伤都治不好?

皇帝没功夫和他拉家常,冷着面色直奔主题:“二哥你说,这些年来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他也不等靖王回答,继续说:“收复河山,整顿吏治,桩桩件件朕也算得上对得住祖宗和臣民。”

“现下只有两事怀结在心,都与二哥你息息相关,也只有你才能了结这事。”

靖王预感不好,皱着眉头恭敬答:“请陛下直言。”

“朕或许不久于人世,可还有两件耿耿于心,一件是江山后继无人,另一件则是挚爱无辜冤死。”

靖王重重抒出一口气,知道皇帝接下来说出的话要决定他这一支的命运。

“我们赵氏要有个靠得住的人选,却不能太受父母亲人钳制;姜氏无辜惨死,朕不说株连凶手全家,至少也要将罪魁祸首送下去陪她。思来想去,这两件事,二哥你可以一并为朕了结,算得上是一石二鸟。”

他这话说起来没有半点阴森,就和外头艳阳一般,甚至还带着点温煦,可惜说出的内容太令人恐怖畏惧,以至于让人在这样的好天气下都不由得打了冷颤。

靖王喉咙干涩起来,连着咽了几下口水,深知他说到这种地步则此事再无转机,颤着声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臣斗胆问,能否在死前再见一面家人。”

皇帝呼吸急促起来,顺手捞了个东西撇向他。他背对着,只顺着感觉丢向发声的地方,居然也准准打在了那人身上,留下一道硕大青印。

“你想再见亲人,朕就不想再见姜氏了吗?你不要再浑说妄想,朕也不会立即杀了你,只是你再见不到你家人,永禁宫中,朕临终前也赐你死,那你鲜血祭奠姜氏!”

赵彧没打算现在就赐死靖王,这毕竟是与他有血缘的亲兄弟,不能让他先到地下去找祖宗胡诌一通。何况死了就一定是最大的惩罚吗?让他永远见不到妻儿、一心绝望着等死才最折磨人。可笑的是,他自己本人也在受着此等折磨。

他这一次决绝,任什么宗亲、阁老上门来提旧情、说好话,他都置在脑后不理。姜氏受害时这帮人都在哪?那时候一个个都装聋作哑,靖王受了什么苦头一个个才刚知道什么是情义千斤。

靖王被关了有大概两个日头,不用谁来宣判或是定什么罪,外头也能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陛下,靖王妃又来求见您了。”

“不见!”赵彧加了点怒火,语气森森中透着寒意:“现在这事情朕只找靖王一人算账!告诉她,再乱来那就再多几个人一同去陪!”靖王妃已来求见过多次了,往前几次消息根本都传不到御前来,传话的人就给按灭了,不知怎么这次却不一般。

高福为难道:“王妃这一次是下了死心的,一直跪在外头磕着头,额头都出红印子了,说是一定有话要转达给您。”说着又凑上来小声道:“说是与姜娘娘有关,奴才细问她却仍不想说,咬紧了一定要见您才能说。”

殿内寂静无声,只听高福那声音时大时小地说着什么,又配着两枚玉石相击的震颤声,更显冷寂。

赵彧无意识地不停转动着手中玉石,双睫轻颤着不知在寻思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引她进来吧。她若是说了什么有用的就罢,若是借着姜氏的名头胡诌,朕将你并着她一起处置了!”

高福心里头暗暗发苦,面上却忙不迭应下,将靖王妃带上殿来后就立即撤下了,连个道谢的机会都不给她。

王妃没法子,只好独自硬着头皮上前。这里头是大正殿,哪怕她贵为皇室宗亲都绝无踏足之机,不过几步,走得战战栗栗,不敢吐露半分气息。她正奇怪这大殿里头怎么没人,回头一看却猛然发现了一人,半躺在座上静静盯着她没说话。

“陛下!”王妃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来哭求。她这时候也顾不上想为什么平常一向和煦皇帝现下却如此冷峻威严,她只想说那一件事:“陛下,姜娘娘没死,她出宫去了!”

她已没有耐心和皇帝周旋,更没有胆量替姜氏保守秘密。她一直有种预感,自从丈夫第一回说清君侧的时候就萦绕在心的预感:她们一家,一定会被这事情拖垮。现在来看,果然不出她所料。

赵彧眼神锐利起来。他甚至直起身子来,抛弃了那两条他离不得身的厚被,走到靖王妃面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重说一遍!”他心中被一种鼓胀的噪声填满了,让他几乎听不见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死死盯着眼前人,意图钻进她头脑里看她仍藏着什么还没说。

“姜娘娘没死,她仍活着。”靖王妃顶不住他凝视,狼狈避开他眼神才能出声。

“臣妾特从南边重金购来前朝秘药,称‘七日生’,服之者七日内生息渐消,又七日生气渐回,故而得名……”

赵彧顾不得太医们叮嘱的所谓“静养”,直接猛然起身,怒道:“朕要问的不是这个!是姜氏现在在哪!”

这就是他关心则乱了,他若是能有往常一半冷静,便早该知道靖王妃已然慌不择路,没能耐和他谈条件,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落出来。可她没头没脑说了好些都没说出姜氏现在在哪,足见她确实不知。

果然,靖王妃踟蹰半天才讷讷答:“臣妾不知。”看着皇帝越加阴沉的脸色,她慌忙补充道:“但姜娘娘绝对没死,一定仍活着。”她真是怕极了,怕极了自己丈夫已被秘密处死,这才赶紧求着来见皇帝,想着他知道姜氏没死后或许会心软放了王爷。

皇帝沉默一会儿,眼睫开了又合,合了又张,运了半腹气也仍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与喜悦,他强忍着又问道:“你不会是说来诳骗朕的吧?若是你借着扯谎拖延时机,则更罪无可恕!”

“臣妾岂敢?您一查便知!”

一查便知?这蠢妇安知他没查过?那些日子他几乎要将宫里宫外都翻了个干净,闹得人人自危。可偏偏无论他怎么查,得来的都是同一个结果:姜氏,确实已经香消玉殒。

“朕查过了,”他缓口气,沉沉道:“确实没留下什么疑点,桩桩件件,看着都是确凿无疑。”

王妃悚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猜测道:“怕是另有一波人帮着姜娘娘混淆视听。臣妾曾计划着送娘娘出宫时派人跟在身边一路照应着,可娘娘却说不必,她已另有托付。臣妾不放心,仍派人跟着,可力不及人,跟着就跟丢了。”

她说得隐晦,只说另有人帮忙。可无论是她,还是皇帝,都心知肚明,知道宫里有这实力又有这心思的怕是只有那一人而已。只是靖王妃毕竟是臣妇,也没敢开口往皇后身上拐,只等皇帝自己怀疑去。

皇帝沉吟半晌,挥挥手让她回家去,也没理她口中不停在问的:王爷现状如何?如不如何的有什么用处?她是能帮她家王爷添饭还是加衣?还是赶紧回自己家去歇着吧!

他握紧拳头,竭力遏制住把靖王妃也关在宫里头的想法。他关着靖王,外头最多是怀疑靖王在监国期间犯了什么错事,或是派他去做了什么秘密的要紧事;可关了王妃后果却不同,他若真将她关住了,满天的脏水泼下来怕是糊得他睁不开眼。

人已经派出去再重新调查了,按理说他就应当好好歇息,静静等着结果,随意见什么人倒可能会打草惊蛇。可他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急不可耐想找来什么人好好宣泄一番。

琢磨了半天,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放弃了和自己较劲。挥手叫来个不知什么人,随意道:“把皇后带过来。”

高福心里一突,“带”?不是请,也不是叫,而是带?不是他这老东西多心,实在是陛下极少在言语上不客气。上次让他去带人来,还是在靖王府中带靖王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光景呦,怎么一个个待人和睦的贵人们先遭了殃?贵人们过得都不算好,他这样的靠着贵人们生存的小虾小米就更讨不到好处了,不把命搭进去都是好的。

姜娘娘,您若是真好好活着呢,就请您赶快出来了结这场闹剧吧;您若是真不幸殁了,也请您泉下有知,保佑着大梁繁荣昌盛,保佑陛下龙体安康,目达耳通,不要再闹出更大的祸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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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长安远
连载中电热蚊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