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段滕都不在，夏小满从枕头下掏出压了几天的名片，找到自己的手机发了个短信。
从出事到现在明明只有十多天没见，怎么感觉隔了不止一个春秋。
他瘦了也白了，头发长了点，胡子可能刚刚才刮过，下巴处有细细的血痕，他总是这么不小心，夏小满想伸手抹去他下巴处渗出的血珠，但面前的防爆玻璃拦住了她的手指。
她想跟他说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怎么忘了，她现在说不出话了。
苏佑才往前趴到了玻璃上，他一边流泪一边在说什么，但隔着玻璃她听不到。只能看到他悲痛到扭曲的脸和放在玻璃上的双手，两只手都被铐住了，银色的手铐泛着冷光割的她心如刀绞。
挂在墙边的话筒被拿起，站在旁边的警察递给了她。她接过，看到苏佑才也拿起了里面的话筒。
他的声音好哑好沉，重重的砸在她心口上，砸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风呼呼的灌进去，冷透了。
“小满，你要多吃点东西，我妈说你要出院了，你会回家吗？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你...要好好的，别担心我，等我出去好吗？”
苏佑才看到隔着玻璃的她张了张嘴，听筒里一片静音。她低头在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了一叠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她快笔写着什么，举起来放在玻璃前。
她为什么不说话？
苏佑才看不清她写的什么，眼泪不停的涌出来，他趴倒在桌子上，用力的嚎叫痛哭，怎么能有这种痛苦，折磨的他恨不得立马死去。
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又被身后的警察按住了。
夏小满看苏佑才用头撞桌子，吓的心跳都停顿了一瞬，还好有警察按住了他，她想安慰他，让他不要怕，不要难过，自己挺好的。
但是她发不出声，她只能用力拍着面前的玻璃，想让他看她写的话，玻璃纹丝未动，身边的警察也拉住了她。
夏小满扯开嗓子尖叫，出声啊，为什么说不了话，为什么，说话啊！
喉咙传来疼痛感，夏小满满脸通红的停住喘气，她咽了咽口水，润泽快冒火的咽喉。
话筒里又传来声音“小满，咱不说话了，乖，你写我看。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听你的话，是我太冲动了，你恨我吧，但你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去杀了那两个人给你报仇，然后我们就走开，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夏小满听清他的话，捂住话筒抬头看了看旁边的警察，满脸慌乱。
她继续尝试发声，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带动声带振动“苏....佑....才。”
对面状若癫狂的男生定住了，他伸手向前，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脸，话筒里传来一声一声的“小满....小满....小满.....等我好不好，等我。”
夏小满双眼焕发出光彩，映的她整个人都生动了些，她吸了吸鼻子笑道“你......别..冲动，你在...里面...别惹事。”
“嗯嗯，我再也不冲动了，我听话，听话。”
“苏佑才....你..出来后..要好好的，听你..哥哥的话。”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
“小满！小满！别走......别走！！！！”
身后的玻璃传来碰撞声，一会又消失了，应该是又被按住了，夏小满逼着自己不要回头，径直离开了。
警察局外停了一辆银色宾利，司机拉开车门，夏小满坐进去。车子没动，车内传来询问声“你想好了吗？”
夏小满转头看着苏有权点了点头，问道“谅..解书呢？”
苏有权很惊讶她突然间就能说话了，但看着女生惨白的脸，他也不打算多问，沉声道“我先替他谢谢你了，放心，你签了那边也只会减刑，不会马上就出来。你后面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的号码不会变。”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尽快安排吧，他走的时候你要去送送吗？”
夏小满摇了摇头。
下车之前苏有权给了她一个信封，她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张卡，夏小满不想他们之间结束的这么不干脆，就没收。
回到医院时，妈妈和段滕还没回来，夏小满走进病房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释怀的笑了笑，她取下中指上的戒指，举着看了许久...许久，石化了般。
开门声惊醒了她，她浑身震颤了一下，如梦初醒般攥住戒指，放进衣服兜里，想了想又不放心，继续戴在手指上，等回去再收起来吧，丢了怎么办。
走出卫生间看到只有段滕一个人，她随口问道“妈妈....走了吗？”
段滕睁大了眼，一脸惊喜，他过来拉住她，认真盯着她问道“小满，你能说话了？”
夏小满不自在的挣开了他，淡淡的回了句“嗯。”
段滕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他垂下眼睛看她，若有所思。
夏小满受不住这审视的目光，转开了脸。
眼尾处有手指划过，段滕微微暗哑的声音响起“小满，怎么又哭了呢，东西收好了吗？出院手续我都办好了，走吧。”
夏小满点了点头，段滕提起包裹开门走出去，夏小满出门前最后看了眼病房，然后关上了门。
新租的小区不大，房间在5楼，已经提前请阿姨打扫过了，房间里的一应物品也都置办齐全，简单温馨的装潢，是她喜欢的风格。
夏小满推开卧室门，里面有个大飘窗，采光很好，通透明亮。床都铺好了，色调是她喜欢的春色系，她笑了笑，妈妈还是用心了。
医院带出来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生病太久，身体虚弱了很多，稍微多动一会就身心俱疲，她打算先休息一会，就拿了衣服去洗澡。
段滕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机解了锁，然后看到了那条短信，早上他们刚走后发的。
【带我去见他。】
他勾了勾嘴角，果然，真是坚强的小满，好有趣。
段滕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机发了个安装包给她，下载安装好后又删除了一切痕迹，然后随手放下她的手机，跟刚刚的角度丝毫不差。
夏小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开了浴室门，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段滕时惊了一跳，她怎么忘了他还在这呢。立马双手遮在胸前回了房间，在家不穿内衣的习惯要改改了。
穿戴整齐后她拿着梳子站在窗前慢慢的梳头发，梳着梳着又开始恍惚，眼前的窗台似乎变成了台阶，台阶下是苏佑才笑着对她伸出双臂，台阶后有恶鬼索命，她迫不及待的想被他揽入怀中。
腰被身后的恶鬼圈住了，夏小满尖叫着要拍开箍住自己的魔爪，身子被转向身后，她被用力的晃动，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小满，醒醒，醒醒。”
夏小满稳了稳被晃晕的头，才看清面前段滕焦急的脸，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可怕。
想着就问出了声“段滕，你怎么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坐在窗台上，她下了地，拍了拍裤子，才发现自己头发还是湿的，就要挣开段滕去拿吹风机。
段滕看着眼前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她，慢慢松开了手，他试探的问道“小满，你在窗前干什么，你还记得你刚刚想的什么吗？”
女生满眼疑惑，细长的眉毛动了动，她语带惊讶“我当然是站在窗前吹头发啊，你看我头发还没干呢。”
段滕看着走开去拿吹风机的女生，面色不动如山，心底惊涛骇浪。她刚刚明明是想跳下去！幸好窗户不是推拉的。不行，她这样没办法一个人待着，刚刚自己要是再犹豫一会，现在会是什么结果？仅仅想象一下，他就再也镇定不了。
段滕在身后帮她吹头发，一缕一缕的很仔细，也很无聊。
夏小满打了个哈欠，她又困了，她现在总是睡不好一个完整的觉，时时惊醒又时时困顿，这让她脑袋也总是昏昏沉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小满。困了吗？马上就好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想吃。”
“你最近瘦的厉害，就不要总是喝汤了，我买条鱼吧，清蒸好不好。”
夏小满又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睡觉前，段滕照例让她喝了杯牛奶，说助眠。
床上的女生缩成小小的一团睡沉了，呼吸平稳，段滕打开床头的药瓶，数了数，然后拿起牛奶杯去厨房洗好晾起。
自己要出门，他担心她不吃药睡到一半又惊醒，再出现刚才的事可如何是好。他拿起卷尺仔细晾了家里所有窗子的尺寸，准备找人把窗封了。
出门前，忍不住又去看了看熟睡的她，下巴尖尖，小脸软白，头发乌黑柔亮散开在天蓝色的枕头上，真是比他无数次的想象里还美好数倍。
指尖传来湿滑的触感，她的舌尖在无意识的抵抗口腔异物，口水顺着撑开的嘴角流了出来，长睫扑簌扑簌的不住颤动。
虽然知道她醒不来，段滕还是抽出了手，他俯身卷走她嘴角的诞水，长久的停留在她唇上。一直撑在床上的手青筋暴起，抓紧床单。
太可口了，太美味了，..全身每个细胞都激动的快爆破，怎么这么....爽，比他看着母亲死去的那刻都爽。
段滕曾经问过自己，他想要的是什么，答案是没有，他想要就能得到，毫无乐趣，毫无难度。
他在12岁前从未体会过兴奋的感觉，直到他爸确认死亡后，他妈开始带不同名字的男人回家，他们都长的很相似，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脸型，换上他爸的衣服，不至于以假乱真，但也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那疯狂的母亲温和的时候了。
谁能想到，他那外表冷静傲然的母亲原来是个可怜虫，可怜到需要在幻想中寻找安慰，需要通过控制他来确认自我，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兴奋。但当她开始利用职务之便干涉到他的生活时，他就不再兴奋，他开始厌烦。
在母亲第三次背着他推掉保送名额时，他不再忍耐。最终她因事情败露，精神完全崩溃而自杀。
在她确认死亡时，他又感到了久违的兴奋。
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学校呢？到现在段滕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上天可怜他，所以给他送了个礼物。
他对夏小满，始于好奇，随着窥视，他像打开了一个多宝盒，每一面都让他兴奋不已。从心到身，由表及里，如此难得，如此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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