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郁子年和林骁乘,门关上那一刻,裴景之转身就逃,可惜没能跑得掉。江衍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到玄关柜上,目光审视。
“干嘛,我去把碗洗了。”裴景之低着眼不敢看他,一心只想溜走。
“先放那,过会我去洗。”江衍偏头找他的眼睛,“因为什么住院?”
该来的还是要来,江衍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要是说不记得了肯定不信,但要是说实话……
他的腰真的很疼。
“就是发烧吧当时,挺严重的,林骁乘正好出来旅游,就来看我了。”说完,裴景之偏头对他笑,手指勾着他腰间的衣服布料卖乖,“干嘛这么严肃,生病不是很正常么……”
“实话?”江衍脸凑过来,手掌捏住他的脸抬起来,“裴景之,在纽约那个资本说话的地方,我稍微用点手段就能查到你住院的原因。”
“……”裴景之被他捏着脸,脸颊上的肉鼓起来,像一个圆鼓鼓的糯米团子。
万恶的资本家。
裴景之就这样跟江衍对视了几秒,最后在江衍认真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拿下江衍的手,为了不让江衍生气,他紧紧捏住他的食指,低头小声说:“之前患上了边缘性人格障碍,情绪不太稳定。”
江衍瞳孔闪烁,反捏住裴景之的手指,“然后呢?”
江衍不只是不知道这种病,只是他没想过裴景之会出现心理问题,或者说裴景之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小太阳一般的存在。
他以为他会永远幸福快乐下去。
“然后……”裴景之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两个字,他抱住江衍,轻描淡写略过,“哎呀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还很健康,你知道的。”
那些不快乐的事,对于他而言对于他和江衍而言,就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裴景之已经想不起冰冷的刀片划过皮肤是什么感觉。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会有点后怕,心也会酸酸的,明明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会想去伤害自己呢?
以前裴景之也不懂,为什么心理不健康的人总想着自残或者结束生命,后来他才知道,至少他自残不是因为想结束生命,而是想结束生病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但是他结束不了痛苦,因为他痛苦的来源不是生病,是江衍。
那段时间他很焦虑,焦虑一切,比如药物的激素给他带来的身材焦虑和容貌焦虑。
有时候他甚至能听到江衍对他说,你太胖了,我不喜欢胖的,不喜欢颓废的人,我不喜欢你裴景之。
裴景之都快疯了。
但比起这些想象出来的话,更让他痛苦的是清醒时,那种明白江衍其实从来没出现在自己面前过的绝望。
“对不起裴景之,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不会再让你过那种日子了。”
江衍抱得很紧,裴景之快要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推开。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江衍声音哑了一下。
裴景之愣住,后面才意识到江衍是在哭。
裴景之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心疼但又觉得此刻很幸福。因为江衍再也不是痛苦时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喜欢着他的江衍。
“没事了江衍。”
“我后悔了,”江衍脸埋在他肩窝里,“当初我不应该做胆小鬼,这些年我都在在想,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给你写信,不后悔做的每一个决定,但现在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跟你没关系的,”裴景之揉他的头,像主人撸小狗一样,“谁能想到中间会出错呢?但是这不是恰好证明我们很有缘分吗?分开这么久了,现在却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对不起。”
裴景之松开手,鼻尖碰了一下他的鼻尖,之后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想听这个。”
江衍眼睛有些酸,“我爱你裴景之。”
裴景之笑着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江衍,我也爱你。”
*
两人出发去纽约这天,郁子年在外地出差,林骁乘因为不喜欢搞得很煽情的样子,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来机场。
裴景之也不喜欢离别,更何况他和江衍又不是不回来了,没人送机更好。
飞机落地纽约,当地时间凌晨两点。
在飞机上,为了调时差,两个人都没怎么睡,飞机快到时裴景之没忍住睡了半小时,下了飞机后魂都飞走了,整个人挂到江衍身上。
纽约这个季节的晚上很冷,江衍给他套上外套,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
江衍在外国的这个助理叫Cole,跟他差不多年纪,父母是中美混血,从小就生活在纽约,思想开放,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
Cole送两人回了江衍在曼哈顿的房子,三人一路无言。
一个安静开车,一个睡得香,一个则是在iPad上处理工作。
裴景之一觉睡到自然醒。
跟江衍在一起后,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江衍房间落地窗的窗帘遮阳效果极好,睁开眼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现在又是几点了。
他摸到手机,不到九点。
很好,时差调得很成功。
江衍还在睡,裴景之撑着下巴,借着昏暗的光线欣赏他的睡颜。
江衍睡着时候没那么冷,反倒很温柔,不说话的时候还挺乖的。
裴景之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很快又戳了第二下,江衍眼皮终于动了。
江衍抓住他的手指,睁开眼两秒又闭上,“厨房有早餐,你去吃,我再睡会儿。”
看他这么累,裴景之有点不忍心继续逗他了,“你昨晚是不是熬夜忙工作了?”
江衍闭着眼点头。
“睡吧,我去洗漱吃饭。”裴景之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昨天到纽约的时候他困得要死,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间只记得江衍把他抱到了房间,还给他擦了脸换了睡衣。
在飞机上时,江衍告诉他他在纽约这边没有住家保姆,有时太忙,助理Cole才会请阿姨过来做饭。
不过裴景之还不饿。
江衍的公寓地段很好,曼哈顿豪华公寓的顶层,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就能看到纽约大厦,如果再早一点就可以看到今天的日出。
裴景之闭着眼靠在落地窗上,感受晨光带来的温度。
宁静又温暖。
这一瞬间,他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但他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和江衍真实的在一起,以后他们可以同时拥有全世界任何地方的日出和日落。
裴景之抱着手从落地窗前离开,路过客厅玻璃展示柜时,他脚下猛地一顿。
展示柜里放着很多奖状和奖杯,以及很多珠宝首饰,还有他以前在机构时送给江衍的画。
裴景之不用认真看,都看出了里面展示的所有珠宝全都是他设计的。
从他刚成立LazyNook设计的第一件珠宝,到每年的限定新品,都在这里。
裴景之手按上玻璃门,鼻尖突然一酸。
明明是一件很开心很幸福的事,但他就是突然很想哭。或许是太幸福了,又或许是太苦了,总之很想哭。
这一刻他才终于敢承认,其实自己还是没有释怀与江衍白白错过的这九年。
江衍从卧室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裴景之站在玻璃柜前默默流眼泪,不用猜就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江衍时差没倒好,头有点昏,嗓子也很干。他把裴景之抱进怀里,鼻尖蹭了蹭他发丝,“不是说出来吃早餐吗,怎么还像小猫一样躲在这里哭呢?”
“那你不是还说要睡觉吗?”裴景之在他睡衣上擦掉眼泪,他本来不想哭的,不想把伤感的情绪传染给江衍。
“太安静了,你不在旁边睡不踏实。”
裴景之从他怀里出来,“你嫌我吵。”
江衍拇指帮他擦掉眼泪,低声解释:“重点是你不在身边我睡不好,不是你不在太安静了,这不一样裴景之。”
“哦。”
“怎么哭了,又想到不开心的事了?”江衍带他到餐厅坐下。
裴景之摇头,语气有些闷,“委屈,但是我很幸福,但是我又怕哪天一睁开眼……”
裴景之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怕哪天一睁开眼,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就像那次在冰冷的医院醒来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有吃不完的药。
这种心情很矛盾,明明知道不是梦,但就是会害怕。
他知道,这叫患得患失。
江衍拉住他的一只手,把掌心贴在他脸颊,看着他的眼睛说,“裴景之,这是真实的,你真开眼看到就是真实。真实的我,和真实的日出。”
裴景之点头。
良久,裴景之垂着头,突然开口,“对不起。”
江衍低头去看他,“不要对不起。”
“6.1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也忘记那天下雨了,不然我肯定不会让你淋雨的,我不想让你淋雨。”
江衍察觉到裴景之状态不对劲,他抓着的这只手也有点抖,他握住他两只手,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又想起来裴景之说的那个病。
在上海时候,裴景之说早就好了,药都快停了一年了,如今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裴景之隐瞒了真实情况。
“我没有淋雨,我会躲雨的,我们不要想了好不好?”
“嗯。”裴景之点头。
“陪我吃早餐好吗?”
“好,我也有一点饿了。”
江衍不是很确定裴景之有没有好一点,但能确定比起在上海时候,裴景之状态实在太糟糕了,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影响了他的记忆,总之整个人恹恹的,还很沉默。
有时候甚至会说一些完全不存在的事。
比如他说他们一起去新加坡毕业旅游那回他很开心,但是他们根本没一起旅游过,更别说毕业旅游了。
吃完早餐,江衍哄着裴景之又睡了一会儿,趁着这点时间,他让Cole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
他把裴景之的情况大致告知了对方,医生说这是BPD患者发病的常见症状。BPD患者经常患得患失,情绪也很容易失控,可能上一秒还沉浸在多某件事的喜悦中,下一秒就开始生气或者抑郁。
他们会害怕被抛弃,害怕亲近的人离开,比如父母、伴侣或者是关系要好的朋友。
医生还说,情况严重的甚至会有自残和自杀倾向。
针对BPD患者的治疗,除了药物治疗,最简单直接的就是陪伴,给予他安全感,给予他肯定。
裴景之睡得不踏实,睡着后还一直牵着江衍的手不肯松开。
江衍给他牵着,裴景之这副模样实在令他心疼,但睡着的裴景之太乖,看得他心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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