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叶卓然率队如何力挽狂澜，伦敦的女团，最终无缘领奖台。
“再往后，就是2013年。我在世锦赛前受伤手术，彼时黄芸教练回归，和他分庭抗礼。而当时程双手里就剩下顾忆一张牌了。那次是单项世锦赛，他就想让顾忆给他拿平衡木金牌的。我去医院之前，听到程双把顾忆叫去谈话，大概意思是如果这次比不好就不要在队里呆了直接退役回家吧。你要知道，在这种事上程双是能说到做到的。”
“顾忆当时表现得有点失魂落魄。但当时我觉得，我们每天都在听程双这么骂我们，早就练出来心理防线了，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因为伤退世锦赛，心情也很不好，我没去陪她多说几句话，也没想到程双给她施加的压力会对她最后的那场比赛影响那么大。”
2013年世锦赛，一度被称誉为平衡木女王的顾忆阔别赛场两年再次回归。但那场比赛，她掉木两次，排名垫底，终究在国际赛场上留下了令人唏嘘的遗憾。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陆璃双腿蜷起来，窝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我在程双手下六年，没有经历过太多这种谩骂和压力，没有经历过冷暴力和虐待。因为天赋和成绩，程双一直很器重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在整件事里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我假装对队友们所遭受的一切熟视无睹，反正我当时在队里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生人勿近。我一次又一次地逃避，害怕面对这样的真相。我害怕看到队友们被摧残得不像话，也害怕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受益人。其实我每一次对她们默不作声的求助没有伸出援手的时候，就是一种帮凶。”
所以她才会执意调查当年与现在程双教练所做过的一切。哪怕这些和退役多年的她早已无关，可她再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与独善其身。
·
叶卓然沉默了。
“璃璃。”许久的安静后她终于出声，“你没有做过真正伤害顾忆的事情。对于其他的队员，你也没有伤害过她们。出问题的是程双，不是你。”
“关于那场你们组内的选拔，你想看看顾忆是怎么说的吗？”
她指了指那沓白纸。
陆璃从往事的情绪中抽离，终于想起来正事。她翻开那几张纸，那是顾忆得知她们正在追溯调查程双操作队内选拔的事情，写给她们的信。
也是线索与证据。
叶卓然其实已经看过，但还是挨着陆璃，陪她一起读一遍。
抛去寒暄和问候，顾忆提到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
陆璃用指尖指着那段话：“2011年起我担任女队队长，期间程双多次以不同的理由刻意在队员之中挑拨离间，这种情况是他的一贯作风。然而根本目的是在关键时刻致使队员主动挑起矛盾争抢名额。2012年年初全锦赛期间，借由队长便利，我听到了他和多位省队教练协商，以确保组内的队员均能在全锦赛上有所表现，从而进入奥运十人名单。其中包括我。”
陆璃的手都在颤抖：“这是……天呐。”
叶卓然继续读下去：“由于我因伤在全锦赛资格赛里发挥不佳，平衡木单项队内淘汰未能进入决赛。程双曾与我的省队主教练沟通，要求我省另一位队员在平衡木决赛前以伤退为由为我让赛。我接纳了这个安排，但至今想起，依然觉得愧对当时为我让赛的妹妹。我录了音，在那支录音笔里有他们谈话记录。”
陆璃和叶卓然对视一眼，顿觉脊背发凉：“她是早就知道了这里面有多少内幕，才会在那时候就想好录音？”
“璃璃，2012年大名单选拔前组内的那场测验，我得和你道个歉。不好意思，我出于自己的私心，我在赛前违反队医医嘱偷偷注射了封闭针。对不起，我太想上奥运了，可是我怕我带着伤比不过你，毕竟你那么强大。”
陆璃已经觉得开始窒息了。
她推开那封信，不想再看下去。但叶卓然执意往下念。
“我虽然打了针，但由于长久的断训，我没能拿出当时的最高难度，也没有上四项。我想这是因为我不够狠的缘故。所以后来看着你比得那么好，对自己狠下心来上满四项、拿出顶级难度还成功时，我竟然觉得心里很轻松。我想说，你这样的运动员，这样对自己够狠、也敢于去拼的运动员，比我更值得这个机会。”
叶卓然把那张纸放在桌面上。那么轻薄的一页，却承载了两个人积攒了九年之久的心结。
而它也该被放下了。
“每个人都有私心，璃璃，你不要将这些归类为罪孽强加在自己身上。曾经尽力却没能阻止的结果，曾经尝试努力过但没成功保护的人，错不在你。”
叶卓然搂着她的肩膀，感受到陆璃的颤抖慢慢平复，头发毛茸茸地蹭在耳边，她点了点头。
陆璃拿过剩下的两页，决定继续看下去。
“12年奥运相关的后续选拔我就不清楚了。等到我在13年再归队的时候，也仅仅参加过一次世锦赛，再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几个人选以供取证。尹蕾一直在程导手下训练直至里约周期结束，她是在组里时间最长的姑娘。另外，姚晴或许更深入地知道当年奥运正选的内情，再往后，一组在里约、东京周期的小队员们还有三组的黄芸教练，这些是有可能提供信息或者作证的人。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很抱歉，这么多年都没有与队里联系，连消息都得知得少之又少。经年已久，许多事情我确实不想再提起，再光荣的功勋都已经成为过往，而它们也曾沾染尘埃，对我而言不算是愉快的回忆。不过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翻开前尘倒也不是难事，毕竟我们的目标都是为了女队的未来更加公平，为了每一个女孩都能绽放。需要其他帮助请联系我，最后若有需求我也可以作证。祝你们平安幸福，如果还有缘分，期待与你们再见。顾忆。”
两个人看到最后眼眶通红。
原来哪怕是阔别多年，她们与这支队伍的联结是永远都斩不断的。
“这是很关键的证据，虽然还不够。不过得谢谢顾忆，她帮了大忙了。”陆璃鼻尖红红的，带着浓厚的鼻音。
她坚定地看向叶卓然：“证据不够就找证据，总之我们得把这件事情查下去。以前的我们没有能力，现在出现线索，天时地利人和。”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她们停滞不前的调查出现的第一份关键性证据。
“既然开始了，就一查到底吧。”叶卓然回望她。
时间如列车，飞速地穿梭在既定轨道上。可是在某一天突然与身边人对视，二十七岁的好友仍然保持着十七岁的纯粹与勇敢。她们相互看向彼此，庆幸又感慨。
叶卓然收起那些资料，一边说，“你今天就睡我这吧。”
“我也没打算走。”陆璃已经坦然地躺在沙发上了。
“真不拿自己当客人啊。”叶卓然靠着吧台抱臂看她，“请了尊佛来。”
“感谢我吧，你明天还能晚起一点，这边比你家去燕汇近。”
“我家也没多远好吗，我离你这有五公里吗？”陆璃爬起来，帮叶卓然收拾东西，“明天得先去境寰，甲方又开始召唤我了。”
“哎，话说你跟许舒相处得怎么样啊？”叶卓然的八卦之心雄起了。
“什么也没发生啊？”陆璃莫名其妙。
但她忍不住想起那个突如其来心跳加速的、在跑马场山脚下月光如水的夜晚。
叶卓然耐不住性子：“啧。”
陆璃怒道：“啧什么啧？什么鬼，你现在听见境寰这两个字就会产生应激反应吗？”
“不是不是等一下！”叶卓然拽住轻车熟路上楼的陆璃，“我是真的觉得你们俩挺好的。”
“没有，我现在对他还没有什么想法。”陆璃微妙地移走了视线。
真话还是假话，只有她自己明白。
“不过我觉得许舒这个人……”陆璃斟酌词句，“我在重新认识他。”
“我觉得他有一点，孤独。还有点可怜。”
叶卓然一脸空白。
这两个词和谁联系在一块，它都不该拿来去形容阳光活泼的许舒。
她愣愣地看着陆璃的背影，张嘴只能发出单音节词汇：“啊？”
一点说明：
1.文中的剧情皆与现实任何内容无关！切勿带入，没有任何原型。一切剧情皆为架空，目的是为寻找公平，无任何抹黑意图！
2.本文中出现的体操队相关奥运选拔，正常规定流程是，经由多次队测和全锦赛，按照成绩选出十人大名单集训，再根据集训中的多次测验成绩选拔五人正选团队参赛。
3.关于分组，体操队会有教练组分别，一组两个教练带数位运动员。每一组会有不同的训练安排和方式，队员成绩与教练业绩直接相关。程双教练执教女一组，陆璃、顾忆是其学生；叶卓然属于女二组；黄芸教练执教女三组，前文出现过的林安，本章出现的姚晴是其学生。程在2012年将姚借到本组训练，即姚在2012年获得成绩都将归属于程。
4.感谢大家阅读，如果喜欢请点点收藏！诸位的阅读与收藏是我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 1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