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的时间定在下午，余晖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兴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会儿闪过拍摄场地的布局，一会儿又担心明天没阳光，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平时上班的闹钟都还没响，余晖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掀开窗帘，看到那团明亮的光晕才稍稍安心。起身走到客厅，把昨晚就收拾好的反光板、备用电池、内存卡又掏出来，重新检查了一遍。
时间还没到7点，她听着外面街道上渐次苏醒的声音，狠不得能立马快进到下午四点。
厂房的位置比较偏远，门口的杂草连成了片，只留下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余晖背着设备走进去，午后的阳光穿过厂房锈痕累累的铁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射下一排几何形状。余晖每往里迈一步，扬起的尘埃在光束里翻滚成细小的漩涡。
她吹干净一块木板上尘土，拿出相机，将瘪下去的背包放在木板的干净区域，带着相机在厂房里面转圈圈，挑选拍摄的最佳位置。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浮的口哨声，吓得余晖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只见方森屿脚步闲散地从门口进来，身上穿着件黑色T恤，脖子上戴了三条不同长短的银项链，胸前坠子上的骷髅头在光线下闪着冷光。
“我就知道，你肯定早早就到了，”方森屿朝她抬了抬下巴，耷拉着眼皮，像是刚睡醒午觉的缅因猫。
“你怎么也提前来了？”余晖目光扫过他身后空荡荡的门口。“其他人呢。”
方森屿用力把眼睛睁大，打起精神：“不知道啊，估计也快了吧。”
“你过来帮我试试光吧，站那里去。”余晖抬手指向窗边那片光斑，阳光破窗涌进来，在地面洇出一块金色的菱形。
“这怎么一点缓冲都没有。刚到就开始干活。”方森屿一边嘟囔，一边乖乖地往光斑里走。
余晖没接他的话茬，举着相机后退了两步：“头往左边偏一点，眼神要冰冷，你现在要要假装自己就是个冷漠无情的杀手。”
方森屿低笑一声，很快依言收紧了下颌，慵懒的眼神一点点硬朗了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双手插着裤兜。往那随意一站，就生出一种不像好人的危险气息。
“哎，对对对，就是这样，”余晖连续按下一连串快门，拍满意了才直起身回看，嘴角随着照片切换悄悄扬起：“你还是挺上镜的嘛。”
“是吗，我看看。”方森屿走过来，几乎是擦着余晖的肩膀探头去看照片，视线却在屏幕上打了个转，就飘回余晖的侧脸，阳光在她小巧的耳廓边缘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连耳垂上的绒毛都染成浅金色。
方森屿呼吸一滞，有股痒意顺着喉咙爬上来，在舌尖打着转，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
“你们俩来这么早啊。”
一个响亮的声音骤然撞碎了厂房里的静谧，余晖应声回头，长发扫过方森屿的胳膊，把他心里快要漫出来的潮水尽数推进河道，变成蜿蜒曲折的细流。
余晖朝门口挥手：“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正趁着光线好试拍呢。”看见进来的人除了乐器组的三个人，还有莫梓言，“梓言，你也来啦。”
莫梓言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化妆包：“对呀，你需要化妆师吗？”
“太需要了，我刚才还在想，光靠后期来调还是不够有锋芒，“余晖往前迈了半步，脸上浮起雀跃的神情，“你可以帮他们化点暗黑系的眼线，看上去杀气腾腾那种。”
余晖对妆容需求很明确，莫梓言又像个专业的熟练工，手起笔落就给四双眼睛拉出了流畅的弧线，没多久就搞定了四个人的妆容。
最后化完的柯骏，一转头看到吴瀚眼睑上那道锋利的弧线，配上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感觉他像是戴了个滑稽的黑框眼镜，再一转头，看到崔明捷眼睛黑得仿佛刚被人揍过。
他实在没憋住，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完了，我们四个现在像刚从马戏团逃出来的……”
他这一笑，原本还在强装镇定的人也忍不住了，只要有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不管是谁先起的头，准会瞬间笑得直不起腰。空荡荡的厂房里全是丧心病狂的笑声。
余晖在他们的妆还没弄花之前，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将他们一个一个赶鸭子似的赶到了光影下。
“看我的镜头，严肃一点哦，你们现在是在舞台上，要有信念感。”余晖引导他们紧盯镜头，避免互相对视，趁他们还没爆笑，赶紧狂按快门。
他们拍视频可能差点演技，可让他们憋笑装高冷，他们还是很得心应手的。余晖举着相机在他们周围穿梭，一会儿仰拍四人站在几何光影里的剪影，一会儿又后退到厂房几步，捕捉层次感 。
空旷的厂房里，只有“咔哒咔哒”的快门声在回荡。
最后一缕夕阳消逝在窗外。余晖完成了所有拍摄，放下相机，高声喊了一句：“收工！”四个人的肩膀立马垮了下来，像刚下山的猴子蹦蹦跳跳地准备撤退。
余晖站着没动，指尖摁在回放键上，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四个人并排站着的、有前后站位的，有他们笑得直不起腰的，再往前翻还有莫梓言举着化妆刷的抓拍…… 每张都透着一股鲜活劲，摄影师本人表示非常满意。
“辛苦了，走吧，今晚吃火锅。” 方森屿话还没说完，崔明捷突然从斜后方窜出来，勾住他的脖子：“赶紧走，晚了连号都排不上。”
方森屿踉跄了两步，被崔明捷和柯骏连推带搡地拽远了。等余晖慢一拍地抬起头，眼前只剩下崔明捷和柯骏勾着方森屿脖子的背影。
“他们说今晚吃荣记火锅哦。” 莫梓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拎着余晖的背包，“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拍到了很满意的作品了。”
余晖把屏幕往莫梓言面前凑了凑：“是还挺满意的，你看这张，光影处理得还行。”
莫梓言低头去看：“还真的挺有氛围的。”
两人边走边聊，吴瀚原本跟在他们身后，见状放慢了脚步，等余晖和莫梓言跟上，三个人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队伍末尾。
走到厂房门口时，两辆车已经停在路边。方森屿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拉上了那辆白色轿车，柯骏还探出头朝他们喊：“我们先去占座了啊，你们也别磨蹭，赶紧来。”
莫梓言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头对余晖说：“我今天没开车，我们坐吴瀚的车吧，” 吴瀚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冲她们做了个 “请” 的手势。
荣记火锅在这一片很有名气，踩着饭点去的基本都要排队，方森屿熟悉各种预约操作，卡着时间在线上取了号，刚在店里的圆桌坐下，莫梓言和吴瀚就走了进来。
方森屿视线在两人身后扫了一圈，却没看见余晖的身影，盯着拉开椅子落座的吴瀚：：“余晖呢？”
“她说附近有个糕点铺子很有名，难得到这边来一次，她想去买点尝尝。”莫梓言也在桌边坐下，替余晖说明道，“她买完就过来。”
方森屿 “哦” 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去看面前的菜单。红色封面上印着密密麻麻的菜名，可那些字像是长了脚，怎么也钻不进他的脑子里。
方森屿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个店有什么菜品，索性把菜单转交给了柯骏。他摸出手机，点开和余晖的聊天框，输入 “买好了吗”，想了想又删掉，换成 “路上注意安全”，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发出去。
他反复地解锁又锁屏，还跟感应灯一样，但凡身边经过一个什么人，就会立马抬头，眼睛倏地亮起，看清了来人不是余晖又一点点暗下去。
吴瀚坐在他对面，被他的心浮气躁搞得受不了了：“人家又不是三岁小孩，隔条马路的事，买完就过来了，你担心个什么劲？”
这句话砸在桌子上，像是凭空响起个二踢脚。完全不知情的另外三个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率先理解过来的崔明捷低骂了一句表示震惊：“我c。”
莫梓言前倾着身体，眼里燃起了好奇：“原来你真的对余晖有意思啊？”
“这事她还不知道，”方森屿流露对他来说堪称罕见的腼腆，手指点了点另外三个人：“你们被在她面前乱说啊，等下把人给吓跑了。”
柯骏从菜单里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真的假的？你还搞暗恋？”方森屿想反驳两句，可余光里闪过一个影子，他便闭了嘴，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门口。
这次，他眼里的光没再像之前那样轻易熄灭，而是跟随着来人的身影由远及近——余晖拎着一个纸袋子，轻快地走过来。
“总算买到这个椰蓉酥了，快来尝尝，”余晖说着拉开椅子坐下，刚要掏出纸袋子里的盒子，就看到桌上众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愣了愣：“怎么了？”
方森屿冲他们飞了个眼色，转过头泰然自然地接话：“没什么，他们点菜点傻了，这家椰蓉酥很好吃吗？”
柯骏以前还没多想，现在看到两个人同框，明明是正常的交流，他都感觉气氛暧昧，捂着眼睛看不下去，还用胳膊肘去捅崔明捷。莫梓言比较淡定，和吴瀚相视一笑，没说话。
“我也没吃过，但经常刷到，还有这个布丁麻薯，看着也很好吃，我就一起买了。”余晖没察觉这桌人的暗流涌动，只顾着打开糕点盒子，献宝似的推到桌子中间，邀请大家伙一起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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