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道理

绍城的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毒辣的日头把路面晒得发烫。大街上阳光与影子如刀割般分明。

莫梓言推开一家播放着轻音乐的咖啡店,玻璃门一开,迎上来将她包裹住的冷气,简直就是热浪里的救赎。

她手里捧着一束欧雅纸精心包裹的无尽夏绣球,走向吧台点餐。快速浏览了菜单后,转过头问身后的人:“你喝什么?”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吴瀚,怀里抱着几束不同包装的花束,活像去进货的花贩,“你随便点吧,我都可以。”

莫梓言就随便点了两杯冰美式,和他一前一后走到靠窗的位置。

两个人将手里的花暂时安置到桌面上,设计简约的咖啡店一下就鸟语花香了起来。

坐下来后,莫梓言一会闻闻花香,一会摸摸包装纸的质感,看向花束的眼神里没有一点陶醉,全是求知欲。

盯着花束看了好一会儿,她转向吴瀚,手指轻轻点在一束绿色的洋桔梗上:“你看,如果这束洋桔梗搭配这个欧雅纸的材质,再用点牛奶棉在边缘做出层次感,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吴瀚跟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完全想象不到这样那样的搭配凑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样,但他很会肯定,点点头真诚地说:“应该挺好看的,”

“我回去试试这个搭配,”莫梓言手肘撑在光洁的桌面,托着下巴,“果然还是要出来多学习学习,这一考察才发现我还是把开店想得太简单了。”

莫梓言今天休息,拉着吴瀚出来做市场调研。他们逛了逛绍城几个有名的高端花店品牌,挑了一些时令花材,现场偷学店里花艺师的技术。

吴瀚;“受打击了?”

“那倒没有,”莫梓言摇头,“只是意识到要思考清楚定位,一味想着做高端的话,需要的审美水平和资金成本的要求会非常高,我暂时还达不到。做中小型的话,单靠卖花这一个属性又很难做出自己的特色,”

店员将两杯冰美式端了上来,她捏住吸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看下来,可行性最高的就是开一个工作室,做线上运营。”

吴瀚喝了一口咖啡:“那你最想做哪个方向?”

莫梓言不假思索:“当然还是想有个门店啊,在门口种一些爬藤植物,店里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把花陈列得漂漂亮亮的。”

吴瀚:“那就别想其他了,直接找铺面开店,做最想做的事才有动力走下去。”

“那不行,我得做好市场分析和风险评估,考虑清楚才能行动。冲动可是很烧钱的。”莫梓言吸了一口咖啡,抬眼发现吴瀚神色轻松自如,有些好奇,“你们的新专试听会眼看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吴瀚懒懒地靠着椅背:“不紧张啊,该怎么演就怎么演。实在不行就跪台上给人家磕一个。”

莫梓言笑了出声,笑完,脸上又浮现出担忧:“我看小方整个人的状态还是不太好,还挺担心他的。”

“他没事,”吴瀚语气笃定,“他会自己调整过来的。”

莫梓言挑眉:“真不知道该说你对兄弟漠不关心呢,还是该说你对兄弟盲目信任。”

吴瀚:“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再怎么着急关心都不顶用。”

“也是,”莫梓言轻叹一声,对这话深表认同。她又喝了一小口冰凉的咖啡,目光越过桌上盛放的花束,望向窗外在碧空烈日下暴晒的街道。

在一片蓝天白云的海报之下,一镜子里倒映着方森屿苍白的脸。

他凶狠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将疲惫和软弱的情绪逼退,给自己穿上一副无惧无畏的皮囊,直到镜中人的眼神变得和他期望的一样坚硬。

外面,开场短片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方森屿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向等在舞台入口的另外三个队友,伸出手背:“这是咱们第一次售罄,来加个油吧。”

柯骏的手紧跟着叠上来,然后是吴瀚、崔明捷。四只手紧紧交叠在一起,围成一个圆阵。

方森屿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沉静地说:“有了第一场,以后就会有第一个千人场,第一个体育馆。待会上了台,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谁也别掉链子,谁也别出意外。”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把眼前这一场演好,我们才会永远都有下一场!”

“来吧。”

“三、二、一“

“加油!”

四个嗓子汇聚成一道有力的声音,交叠的手掌向下一压,旋即散开,先后走上了漆黑的舞台。

舞台上,四个人站定位置后,几束锐利的镭射光线划破黑暗,在台上急速扫射,隐约勾勒出他们的剪影,台下有些压抑不住的躁动与低呼。

一个冰冷,充满机械感的声音响彻全场:“亲爱的观众朋友,欢迎来到我们的狂欢乐园,我代表全体成员为您播报,现在的时间是——”

“两点半!”

台下的观众不约而同地齐声呐喊。

一瞬间,舞台上的灯光轰然全开,如同白昼骤临!观众还没看请四个人的面孔,《狂欢乐园》的前奏已经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哇——!”

台下爆发出混合着惊讶与狂喜的欢呼,观众完全没想到一开场就破坏力十足。

方森屿拖着麦克风架往前走了一步,刻意对着话筒清了清嗓,下一秒,他倏地仰头,以撕裂胸腔的力度,用狂暴的核嗓吼出了第一句歌词——

撕碎一切假象!

这一声如同点燃的引信,将现场的气氛彻底引爆!

两点半乐队的这场新专试听会,以老歌《狂欢乐园》开场,以新歌《如果我今天死去》结束,唱足了两个小时。

由于现场不禁止拍摄,演出结束后,有很多观众自发在社交平台分享现场的精彩瞬间。

没能去现场的朋友就通过刷这些repo来解馋,莫梓言也是。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按定妆散粉。旁边的手机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段近距离拍摄的吴瀚——发梢淌着汗珠,弹奏时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很专注。

莫梓言把演出现场声当做背景音,仔细化好一个满意的妆容,拎着包出了门。

服务行业通常都错峰休息,这本来能算个弊端,却格外合莫梓言的心意,其中一个原因是——工作日的艺术展览人迹寥寥,她可以悠然自得地慢慢欣赏。

她从前看展多半是凑热闹,真正看懂的没多少。如今为了提升审美,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与表现手法。虽然不见得与花艺有什么直接关联,但能启发启发她的感受力。

今天要去的艺博馆,正在举办一场名为“色彩解码”的研究展。莫梓言在公众号上粗略扫过展示内容,被几幅展品图片的色彩搭配所吸引,当即决定前来一看。

走进展馆,一楼是宽阔空旷的大厅,阳光透过穹顶玻璃倾泻而下。大厅中央,静立着一架黑色的大三角钢琴,偶尔有过往的观众会上前小露一手。

莫梓言穿过大厅时,正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端坐琴前。布满皱纹的双手在琴键上轻盈起舞。她没有驻足,含笑聆听了几秒,顺着弧形台阶上了楼。

伴随着轻盈的音乐声,莫梓言在展厅入口的序言墙前停下脚步。

原来这个展览以三原色为线索,通过并置古代文物与当代艺术作品,探索色彩在不同文化语境中的深层底蕴。

莫梓言沿着清晰的浏览动线缓步前行,里面有静态的艺术画作,也有动态的数字内容,莫梓言认真了解一个一个展品,但没有长时间逗留。

直到转过拐角,她猝不及防地遇见了一幅海边日落的油画。

画面上,橙黄的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温暖的光辉在海面上晕染开,金黄与深蓝相互交融,又保持着各自的轨迹,

莫梓言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余晖。

那女孩真的像一场华丽的日落,在不经意间出现,又在最绚烂的时刻悄然隐没,不留丝毫痕迹。

虽然不及方森屿,但余晖的离开,也让莫梓言难受了很久。谁不知道没有什么能地久天长,可是仍然学不会云淡风轻地面对离别。

这样的思绪一旦起了,便像是毛衣上的线头,越扯越长,容易缠绕成难以解开的结。

莫梓言怔怔地凝望着画布上交融的色彩,像是被黑洞吸了进去,无法抽身离开。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黑暗吞没之际,一直悬浮在空气里的钢琴曲,突然变了个调子,从水平参差不齐的练习曲切换成了一首旋律鲜明,节奏轻快的曲子。

这音乐如此熟悉,在莫梓言的心弦上轻轻一拨——

是《阿丽塔》。

像被施了苏醒的咒语,莫梓言的腿恢复了觉知。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沿着来时的旋转石阶快步而下。

冲到一楼大厅,目光急切地投向中央——果然,吴瀚正坐在那架黑色大三角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流畅地跃动。

她放缓脚步,微微喘息着,踩着流动的音符,一步步朝他走去。

吴瀚从琴键上抬起头,看着莫梓言微笑着走到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轻声问,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

“刚才。”吴瀚也笑了,手指在琴键上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余音在大厅里回荡。他站起身,离开琴凳,朝她伸出手,想要接过她肩上的包。

莫梓言迟疑了一瞬,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他摊开的掌心。

那温度真实而坚定。

吴瀚错愕了不到一秒,便立即收拢手指,紧紧回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门口走去,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好啊。”莫梓言侧头看向他,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

既然离别是永恒的课题,那就更应该抓住每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努力变得幸福。

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了。

幸运的是,还来得及。

斜阳穿过玻璃幕墙,将两人紧握的双手与并肩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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