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能忍

她叫陈列:“把蜂蜜水递我一下。”

陈列站起来,勾腰端起杯子,递到姜堇面前。

姜堇接了,却没喝,顺手放到身边的木板上,抬手便攥住陈列的衣领,倏然拽着陈列与她靠拢,她一张白皙的脸贴近陈列面前。

陈列穿着件黑T,衬得她纤细手指愈发白皙。

她看着陈列道:“我不会劝你接受杜珉珉,因为我们俩才是同类。”

陈列:“姜堇,我劝你不要做这样的事。”

“什么事?”

陈列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他一手撑在木板上,不再回避,转而去看姜堇的瞳:“靠我这么近。难道你也喜欢我?”

姜堇挑唇:“我永远不会像杜珉珉那样喜欢你。”

陈列的睫毛翕动了下:“我知道,所以我也永远不会说我喜欢你。”

姜堇:“这么能忍?”

陈列扬唇低低笑了声。

船身随着夏夜波纹轻轻一荡,没灯罩的灯泡闪了两闪,霎地熄了。陈列在船上住了小一年,早已总结出,船上的电路是从城中村牵出来的,本来电压就不稳,冬夏两季用电高峰,明显更易停电。

陈列习以为常,叫姜堇“松手”,准备去找蜡烛。

姜堇却手腕轻轻一拽,陈列随着船身晃荡失了重心,压着姜堇倒在了那窄窄的木板上。

姜堇的身形瘦薄,平躺着,更能感受到胸前的温软。陈列双眼没适应陡然的黑暗,一手下意识往她头侧的木板一撑,感到她浓密的乌发平铺在自己手背上。

还有她的呼吸,带着淡淡酒气,馨芬灼暖。

陈列是个十八岁的青年人,荷尔蒙最为旺盛的年纪,很快发现自己身体某部分起了变化。

黑暗中姜堇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的意思很明确:不是很能忍么?但你身体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陈列拧着眉手腕一撑便想远离,他感到耳廓发烫,喉结一下一下轻滚,一种极度口渴的感觉。

可姜堇勾着他后颈,柔软的身体像一片流沙地,让人很难抽离。

陈列感到两人随船身轻晃更紧地贴在一起。他凭着最后的理智问:“既然不可能像杜珉珉那样喜欢我,干嘛做这样的事?”

“是不可能。”姜堇喝了酒的声音发着暗:“我的喜欢更黑暗,更直接,也更多占有欲。”

跨过了纯情的年少时代,直指爱欲的核心。

像浓妆时的她,像一朵过分早开的凄艳玫瑰。

姜堇的纤指插进陈列短短寸头的发间,好似在轻轻地揉抚。

陈列的喉结又是一滚,低声问:“就算没结果你也要?”

姜堇轻轻抚着他的头:“陈列,我想过当个好人放过你的。”

“可是杜珉珉今天提醒了我,我再也没可能像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她的手探入陈列裤子口袋,避开某种到底令年轻人脸红心跳的隆起,只是在裤袋里搜寻。

得逞般地轻声说:“找到了。”

那是一条极细极细的链子,姜堇指尖摩挲过去,应该是某种银镀金。

估量长度,刚好在她纤细的脚腕绕一圈。

她问陈列:“既然准备了生日礼物,为什么不祝我生日快乐?”

老实说陈列是进攻型人格,就算他表面再颓靡淡漠,每每他出鞘的时候却似把锋锐的剑。可此时他面对姜堇几无招架之力。

身体某处的变化越来越明显,抵着姜堇。他的本能在与他的理智打架。

他只能勉强顺着姜堇的话头:“……为什么要祝你生日快乐?”

6月13日,姜堇的生日。他瞥过一眼姜堇的身份证,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姜堇的声音轻而幽暗:“我成年了,才能对你做成年人该做的事。”

她微微仰起后颈,并非轻吻上陈列的下唇,而是噬咬上去,像某种凶狠的小动物。

她这一下并不轻,陈列迅速感到淡淡的血腥味从他下唇溢出来。

他往后仰一仰头,说了句:“姜阿堇,这是你自找的。”

旋即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那一刻他心里的想法是:认命吧。

尽管姜堇说他们是同类,可他自己清楚,他与姜堇是不同的人。时间一到,姜堇会毫不留恋地远走高飞,他留在原地,总归会想起船舱里的这段日子。

可他此时的理智终被击溃。认命吧,陈列。

他狠狠吻着姜堇,似要把姜堇揉进自己怀里。

这种过分强烈的渴望也许从拳馆更衣室的那晚便已萌生,也许更早。被高考前这一个多月的压抑酿得更为汹涌。

姜堇顺手放在床头的那杯蜂蜜水,到底随两人的拥吻被打翻在地。

蜂蜜水顺着老旧木地板的沟壑流淌进去,满室起了一种甜腻而靡靡的气味。

陈列捏着姜堇的下颌吻她,逼她张开嘴来承受。姜堇唇间的呼吸似抵抗又似顺从,她脚跟轻轻蹬着木板,陈列准备送她那条脚链被她攥在手里,搭在陈列后颈。

金属凉凉的,两人皮肤确实滚灼。

陈列几乎已循着本能去摸自己牛仔裤的扣子,呼吸低而混乱。他母亲早逝,从小他生命中的女性形象缺位,他未曾感知过女性的任何美好,更遑论姜堇这样的柔软。

他低低呼吸着问姜堇:“你怕不怕?”

他们那样年轻,年轻到甚至没人提前准备东西。

姜堇点点头,又摇摇头。黑暗中她的长发扫在木板上。

陈列手肘撑着木板呼吸了会儿,终是慢慢坐了起来。

姜堇随他躺了好一会儿,才随他坐起来,下床去储物盒里找出蜡烛。

她蹲在矮桌边扭头问陈列:“火柴用完了,你打火机呢?”

陈列伸手在自己裤子口袋里摸了摸,一无所获。又伸手在窄窄木板上搜寻,终于在靠墙位置找到了他的打火机。

他递给姜堇。

姜堇点燃了蜡烛,又娴熟地滴了三两滴蜡在桌面,把蜡烛底部黏上去放稳。烛光的光晕在她铺开肩头的长发晕散。

她蹲着背对着陈列:“不做么?”

陈列喘了好久的呼吸,才伸手轻抚在她后脑上。

“你太小了。”他说。

姜堇回过头来冲他笑了下,还是那般苍凉的意味:“我很小么,陈列?”

她又转回头去,指尖稍微拨弄着烛芯:“可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很老很老了。”

蜡烛的光融融晃着,让人投射到船舱的影子晕开了一圈又一圈,边缘毛茸茸的。

姜堇起身坐到木板上,手里攥着从陈列口袋里摸出来那根细细的链子。

递给陈列,问:“不帮我戴上?”

垂落的左边小腿跟着晃了一晃。

真不知她袜子怎么都那样短,露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脚踝。

陈列垂眸看了眼,从她手里接过链子。

却没蹲身去捉她的脚踝,抬起她更为细瘦的手腕,链子扣上去,长出好长一截。

姜堇微一怔,问:“你觉得当手链更合适?”

陈列目光锁在她手腕上许久,点头:“嗯。”

姜堇跟着去看,方才黑暗里摩挲那小小链坠、只当是瓣四叶草,现在看清了才发觉不是,说不上什么小花形状,有些像紫花地丁。

姜堇晃了晃手腕,笑道:“也好。”

陈列回到自己船舱,这里洗澡从不方便,今夜,他烦躁地把冷水浇到自己身上。

犹觉得心里那股燥热感尚未平息,走出船舱,看到姜堇那边已然安静下来。

他倚在船舱门上,低头衔了一根烟,去望远方的水面。

直到抽完整根,他掌根拍一拍船舱门,又往姜堇的那条旧船看一眼,终是回到船舱里去了。

-

姜堇来敲船舱门的时候,陈列躺了许久,才皱着眉起床来开门。

“起床。”姜堇说。

陈列眼缝半眯着:“这才几点?”

“八点半。”

“姜阿堇,你知道现在已经高考完了么?”

陈列有想过高考完这段时间要不要离开江城。可就冲追债的那帮人,无论他躲到全国任何地方都会被找到。他爸是失信人员,他又不可能出国。

不如留在江城,没任何公共交通的移动轨迹,也许反而不易暴露。

于是这段日子,成为了他奔逃的人生里难得的闲暇。

姜堇说:“可是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她叫陈列:“刷牙,洗脸,我们准备出门。”

陈列从不当着姜堇的面刷牙洗脸,姜堇站在甲板上,他就躲在船舱里洗。套了件T恤走出船舱时,看姜堇坐在甲板边,悠闲晃着自己的腿。

晨曦铺洒在甲板上。

听见陈列声音,她站起来:“走吧。”

陈列:“去哪?”

“你别管了。”她跳下甲板,陈列跟着她往前走。

姜堇在离臭水河畔一段距离的位置,找到两辆倒放在草丛的共享单车,扶起来,伸手擦了擦椅座,扫码开锁。

陈列走过来,沉吟一下。他在考虑拿手机扫共享单车的话,系统会不会记录他的手机号。那些追债的人无所不用其极,他担忧暴露。

他尚未说话,姜堇像是完全看穿他所想,把自己手里的车往他一递:“你骑这辆?”

陈列:“你呢?”

姜堇仍是那句:“你别管了。”

陈列跨上单车时,姜堇扶着他的肩站上车后。单车骑起来时,风撩拨着她的长发,在尘埃飞扬的晨曦间。

姜堇笑问:“你怎么骑这么慢?没吃早饭啊?”

陈列习惯性蹙眉刚要否认,转念一想,他可不就还没吃早饭?

差点着了她的道。

姜堇扶着他的肩轻轻笑起来,慧黠的。他能想象她现在的样子,眼尾微微往上挑,平时鹿一般的双瞳,此时变得像小狐狸。

陈列:“这可是你激我的。”

姜堇:“嗯?”

陈列上身伏低下,像只出击的野兽般,身下的单车陡然加速。姜堇一瞬抓紧他的肩,把一声几乎出口的短促尖叫咽回喉咙,下意识伸手去拂自己乱扬的发。

陈列问:“害怕么?”

姜堇反倒激他:“就只能这么快了?”

陈列低哑的笑一声。

单车越来越快,掠过城中村蓝色铁皮屋顶的违建房屋,掠过尚未到收成时节的惨绿麦田,掠过路旁卖菜的零星小摊。

两个拎着菜的妇女,惊异地朝他们看过来。有个叼着烟的男人用方言骂:“神经啊!”

陈列越骑越快。姜堇在身后紧紧扶着他的肩,终是禁不住发出一声短促尖叫,又化成晃来晃去的笑声。

前方是一条颠簸的土路,路过的小货车压出飞扬尘土,单车一颠一颠。

陈列被灰尘和阳光迷得眯了眯眼,想:

如果不去考虑他们终要分别的这件事。

眼前这条路,好似可以蜿蜒许久许久,直到他一生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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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顾浅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