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大二暑假的那个八月,苏岳乘坐着乡村大巴车一路颠簸地来到了这个不算太贫穷,但又确实与自己生活的大城市截然不同的少数民族小村落。一下车,苏岳就吵着要吃饭。一整天的长途奔波使他饥肠辘辘,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领队张秀萍看着他,笑着说:“苏少别急啊,我们先去和学校领导打个招呼,把东西放下,再去旁边的小餐馆简单应付一顿,你说可以不?”苏岳虽然嘴上满口答应,但心里开始嘀咕:“早知道就不来这个破地方了!”

一行人和校领导简单打了个招呼后,领导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放下行李之后,终于吃到了今天的第一顿正餐。“苏少你慢点,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旁边的张胖子打趣地说道,大家都笑出了声。苏岳这时已经顾不上这群人的嘲笑,只管自己狼吞虎咽地吃着,直到最后一筷子土豆丝落入嘴中,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餐桌。“我想去买瓶肥宅快乐水,谁要跟我一起去?”苏岳看着众人,“苏少请我们喝可乐呗!”“就是就是,苏少这么帅气多金又大方,一定不会在意这几瓶可乐钱吧?”方志豪阴阳怪气地调侃道。“去你丫的,我就不请你,其他人我请了!”说着便走入餐馆旁边的一家小卖部。

小卖部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的漆有些斑驳,角落还有几根蜘蛛网。虽然店铺不大,但货品还是比较齐全,吃的用的大致都有。苏岳来到冰柜前,拿了几瓶可口可乐,又在旁边的货架上拿了几罐常温的百事可乐,来到收银台结账。“老板,一共多少钱?”没人应答。苏岳寻思这老板有点意思,生意都不想做了?正准备和他好好理论一番,抬眼看到收银台旁边坐着一个穿白色T恤的少年,清瘦的手臂托着小小的脑袋,闭着眼睛,头上戴着耳机,不知道是听音乐听得入迷还是睡着了。于是苏岳拿着一瓶可乐重重地在少年前边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苏岳瞬间火大,把可乐全部扔在柜台上,伸出双臂,隔着收银台把耳机从少年的耳朵上拿了下来。少年瞬间睁开了双眼,与苏岳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刚好对视。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纯净如水,又如夜空中闪烁的明星,平静中又带有一丝冷意,有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距离感。苏岳不得不承认自己短暂地被这双眼睛迷惑了心智,心中的怒气值瞬间下降了一半。但他嘴上依旧不饶人,冲着少年喊道:“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叫了你这么多次都不回答我。”少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但保持着一种对于陌生人该有的客气与礼貌,开口道:“不好意思,刚才听音乐有些入迷,没有注意到你。你的可乐一共52元,现金还是微信?”“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当然是微信啊!”苏岳有些嘲笑道。“好的,那请你扫一下旁边的二维码就可以了。你需要口袋吗?”“拿一个吧。”苏岳看着少年的脸,心想:“他一点都不生气,难道没有觉得我在嘲讽他?”趁他想这事得功夫,少年已经麻利地把他的可乐装进塑料袋交到他手中,两人的手指不小心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苏岳只感觉这人的手指凉凉的,和他这个人冰冷的气场相吻合。提着一大袋可乐,苏岳走出便利店,他回头望了望那个少年,发现他重新戴上了耳机,闭着眼睛在想着什么。

“哟,苏少买个可乐怎么这么久啊,我等到花儿都谢了!”方志豪又开始了他的阴阳怪气。“闭嘴吧你,希望这一口可乐把你噎死!”苏岳从口袋中拿出一罐可乐扔给方志豪,可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方志豪稳稳地接住可乐,一脸贱笑:“谢谢苏少,我一定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晚上收拾好一切后,苏岳快速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虽然是盛夏,小山村的晚上却冒着一丝寒意,再加上学校里没有热水,洗完冷水澡的苏岳不禁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全身,还是感觉有些冷。闭上双眼,耳边是苏志豪和张胖子他们打鼾的巨响,扰得苏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苏岳想起了那个同样有着蜘蛛网的便利店,以及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他大概几岁啊?他是在这个村子里上学的学生吗?他父母在哪?为什么留他一个小孩看店呢?无数问题萦绕脑海,扰得苏岳更加心烦意乱。“吵死了,给我闭嘴!”苏岳抄起旁边的正头就忘方志豪床上扔过去。“谁啊?大半夜发什么神经?”方志豪嘀咕了几声之后又翻过身继续睡去,留下如雷电轰鸣的鼾声,和张胖子的电锯声一唱一和。苏岳用双手使劲捂住耳朵,咒骂着这俩噪音制造者。过了一会儿,伴随着鼾声,经历了一天劳累的苏岳也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苏岳就被队长叫醒了。他们今天要为明天的夏令营开营仪式做准备。早上八点,和校领导们开了一个短会后,苏岳一行人就开始打扫教室,准备一些夏令营需要的物资。准备好物资后,大家开始分配任务。队长张秀萍负责与校领导沟通以及一些统筹协调的工作。方志豪擅长写作,因此编辑编辑微信公众号的任务就交给他了。张胖子力气大,团队里的体力活就是他来抗。苏岳作为团队中的“大摄影师”,拍照和记录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他。

团队成员们在黑板上写下了欢迎同学们参加夏令营的欢迎语后,便开始准备今天中午的午饭。看着食堂的那口巨大无比的锅,一行人都犯了难。“谁会做这种大锅饭呀?”方志豪满脸期待地看着队员们。大家很默契地往后退一步,留下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苏岳。“不愧是苏少,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但是会的生活技能一样不少!那咱们今天中午就靠苏少了,我们给你打下手,你来掌勺!”说着众人纷纷逃离那口大锅,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留下苏岳在原地傻站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大家假装忙碌的身影,苏岳不得不担起起掌勺师傅的重任。队长递来了切好的肉丝和青椒。苏岳看着逐渐烧热的大锅问道:“要倒多少油啊?”“你看着来吧,只要油不淹没菜就可以了!”“你丫的尽说废话!”苏岳白了一眼说话的方志豪。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苏岳也不多想了,凭着自己在家做饭的经验往锅里倒油,又往锅里倒进了一些姜蒜和豆瓣酱,加入一大勺盐,再把肉丝和青椒倒进锅里翻炒,不一会儿,一大盘青椒肉丝就出锅了。“哇,这么香啊,看来我们今天有口福了!”方志豪闻着味道就过来了,一把抢过苏岳端在手里的盘子,迫不及待地就要上手,还好被苏岳及时打住,才没有让整盘青椒肉丝被他的脏手玷污。苏岳又返回厨房炒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又做了一个蔬菜汤。当两菜一汤摆上餐桌后,众人都鼓起掌来。方志豪带头鞠躬:“感谢苏少,今天中午我们饿不着了!”苏岳也非常享受这样的待遇,连忙说:“小豪子别客气,这算啥啊,在家我还能做更多菜呢!叫我一声爸爸,我天天给你做!”没等苏岳坐下,方志豪已经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赞叹:“想不到咱们方少爷厨艺那么好,你们快吃啊!”队长看着苏岳,脸上也流露出欣赏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啊!”苏岳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因为我爸妈经常不在家,我又不喜欢吃保姆做的饭,所以就自己琢磨着做饭,做多了就习惯了。”“苏少快吃啊,再说几句,菜都要被豪子吃完了!”张胖子在旁边叫道。苏岳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看着大家吃得那么香,自己也觉得这饭比平时自己在家做的时候吃着还香。

吃完饭后,方志豪他们主动提出要刷锅洗碗,苏岳也就没有和他们抢,放下碗筷后就拿着相机去学校后面的小山消食去了。这座小山不高,山路也不陡峭,苏岳边走边拍一些漂亮的小花小草。溪水在叮咚流淌,奏出一曲美妙的乐章。树林里的鸟也在欢快地歌唱,与溪水的声音交相呼应。苏岳沉浸于这一种宁静和谐的氛围中,拍的照片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中苏岳爬到了山顶。山顶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远处有一棵很高大的树,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树下还靠着一个人。苏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那棵树,或者说是想要靠近树下的人。逐渐走进才发现,树下坐着一个少年,而这个少年有些眼熟。“原来是他!怎么又给碰上了!”苏岳想着,又向前靠近了几步。

少年靠着大树粗壮的树干,树荫将瘦弱的他牢牢地裹住。他头上还带着在便利店看见的那副耳机,眼睛闭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苏岳看着少年的侧颜,鬼使神差地举起手中的相机,情不自禁地对着他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说实话这小子长得真不赖,睫毛很长,皮肤很白,鼻子很挺,轮廓也很分明,就是有点太瘦了,得多吃点,多练练。”苏岳边拍照边在心里想着,丝毫没有察觉少年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一声冷冰冰的质问把苏岳从想象中拉回现实。手一抖差点把相机掉在地上,还好眼疾手快紧紧抓住带子,才没有酿成惨剧。“我…没干什么,就是在拍照啊!”苏岳有些语无伦次。“你是在偷拍我吗?”少年嘴角有些上扬。“谁偷拍,我才没有偷拍你,我是光明正大地拍风景照!”“喔?光明正大地拍照,那你在心虚什么?”少年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靠近苏岳。看着少年逐渐逼近自己,苏岳更加紧张了,拿着相机的手开始情不自禁的颤抖,手掌心也开始冒汗。少年取下耳机,看着苏岳手中的相机,缓缓地说道:“我不喜欢被别人拍照,并且还是被一个陌生人偷拍,请你把照片删掉。”苏岳没想到少年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不甘示弱地回应道:“都说了没有偷拍,而且这是我的相机,我有决定自己拍什么的权利。并且你的照片我又不拿去商用,也不算侵犯你的肖像权吧!”少年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缓缓说道:“喔?承认拍的是我的照片了?”苏岳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拍了就拍了,你想删就删吧!”说着把相机递给少年。但少年没有接过相机,他看了苏岳几秒,转身离开,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话:“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吧,我不介意。”苏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琢磨着他留下的那句话,心想:“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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