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ID卡多出一串地区编号，质感比临时卡更加坚硬，更接近个人终端。
实际上用途也不差多少。
按照指引，时涢在街边随处可见的刷卡设备排队激活。
像这样电话亭一样的查询设施地下城随处可见，用来即时查询ID卡以及地下城相关信息。
将卡放入感应卡槽前一刻，时涢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上一个使用的人没完全关闭面板，开了密码显示，“请输入密码”字样后，跟着三个阿拉伯数字。
089。
模拟日光下，远处注视着一切的男人将身形隐入街角，给时涢留下一个可以捕捉的动向。
有病吧。时涢收回视线，头疼地继续操作。
他还没完全适应地下城的生活，麻烦倒是接踵而至，这种仿佛永无宁日的处境正不断消耗时涢的心力。
隔着玻璃，更有病的林景崇在挤眉弄眼。
“干什么？”
时涢收起ID卡，动作略显粗暴地拉开查询亭的门，下一个排队的人快速挤了进去。
见时涢出来，林景崇抓着他就往旁边的零件店走，也不管时涢心情怎么样。
“刚刚有个人一直看你。”
说话间，林景崇整个人都快贴了上来，时涢抗拒地偏开头，但脑子里闪过刚刚的神秘男人，又添了点耐心。
“他手上有枪！”林景崇弯腰，脸憋得通红，用气声急切地喊。
时涢伸手反拉住林景崇，带着他拐进一家大型超市。
“那边有巡逻队，我们去……”
原本滔滔不绝独自商讨解决方案的林景崇，看清楚时涢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时，喉头紧张地上下滚动。
“巡逻队？”时涢转身，不知道是在思考对策还是在想别的，眼神凌厉得让林景崇有点后怕，“地下城巡逻队连秦惕都能放进来，能拿那些人怎么样？”
林景崇还想说点什么，时涢已经先一步拿着小型折叠刀去自助收银台结账，
照着卡上的信息填完购刀实名，时涢刷卡时“啧”了一声：“真贵。”
初始ID卡给的资金本就不多，一下支出九十七让时涢心都空了一下。
他不清楚林景崇想要试探什么，但目前有一个更棘手的事情。
那个神秘男人多半是研究所的人，至于为什么要当老鼠躲在暗处……
等问了才知道。
“不想被拖累就别跟着我。”
时涢只丢下这句话，快步脱离了林景崇的视线。
地下城人员流动割裂十分严重，章闻野倚着钢筋混凝土浇筑的肮脏墙壁，点燃一支价值不菲的香烟。
自始至终，眼神没有离开巷口无人的街道。
比地表还要刺眼的阳光灼得他眼前发黑，无一不透露着一股对文明时代“用力过猛”的怀念和复刻。
怀念。
捻灭烟头，章闻野将脑中早已死在秦惕枪下人的模样驱散，看着一步步往这里走来，即便身着地表服饰，也比他想象中与周边环境更加格格不入的青年。
这种目中无人的傲气偏偏最能点燃章闻野的怒火。
眼前人与秦惕某种相似的气质让时涢迟疑了一秒，这个男人估计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视线下移，时涢并没有在这个人腰间看到可疑形状。
那林景崇是怎么发现对方有枪的？
或者说，林景崇本来就是骗自己的。
时涢脚步沉稳继续向前，默默在心里给林景崇记了一笔。
“089，迷路了吗？”
章闻野将身体转向来人，似乎不把这个温室里出来的高级样本放在眼里。
时涢很想爆一句粗口，硬生生忍住了。
本就因为连轴压力和身体带来的负累积攒起来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找到爆发口。
“你不是希尔塔的人。”时涢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们不会单独行动，更不会在暗巷里等一个危险评估为零的‘人形样本’。”
他没有直接点明对面人的身份，但男人听到自己话时紧绷的指节已经让时涢有了猜测，与辛不言关于枪的只言片语联系到了一起。
“零？”
对方没有否认时涢的猜测，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章闻野将视线移向时涢垂在身侧的右手，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最好是。”
这样的话术让时涢觉得耳熟，秦惕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持续不断的对比几乎要扭曲自己对官方势力的看法。
但生存的压力先一步压制住可疑的信任，章闻野看起来没那么好对付。
他脚边的香烟根本不是什么“平民”货。
“所以，”时涢往前踏了半步，无视对方警惕的眼神，将男人的面貌收入眼里，“你是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还是……犯了什么错误？比如押送危险分子反被对方卸了枪，想要先一步抢回‘重要样本’将功补过？”
时涢记起来了。
他在希尔塔研究所的监控室里，目睹此人在电梯口被秦惕和他的内应夺了枪，踹进了电梯。
没猜错的话，他就是辛不言口中的……
“章队？”时涢语气挑衅，对章闻野逐渐燃起的怒火视而不见，“或者，你现在已经不是队长了吧？”
他一字一顿，似乎在反击对方那句没礼貌的开场白：“章、闻、野。”
话音未落，面前暴怒的男人已经冲了过来。
时涢后撤步闪身避开迎面而来的直拳，反身扣住章闻野的后肩拉向自己，曲膝狠狠顶上他后腰。
后者明显抱着一击必杀的心思，面对时涢的快速反击有一瞬无措。
但章闻野好歹是部队出身，极速回身避开脊柱部位，后手重重朝着时涢腹部砸了过去。
时涢来不及惋惜刚刚失去的进攻优势，只来得及起掌推开章闻野的拳头。
事与愿违，时涢还是高看了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
他只能卸掉大半力气和攻击轨道，动作和力气远远没到完全避开的层面，被章闻野抓了破绽，扣住时涢左肩，准备以牙还牙屈膝回顶。
时涢肩膀本就有伤，刚愈合不久，章闻野力道极重，恐怕得雪上加霜了。
眼见正面不行，时涢灵巧侧躲放低身位，锁住章闻野的右臂，避开顶膝的瞬间用力反折。
章闻野眼疾手快扯住时涢衣领将他重重甩在暗巷墙壁上，不至于让自己的手臂真被掰折。
后背撞在坚硬墙壁上，时涢肾上腺素狂飙，没空管这具病弱身躯给出的预警，回手扣住章闻野的喉咙，反身将人狠惯在墙壁上，一记直拳冲着章闻野面门砸过去。
拳肉撞在粗糙墙面，指关节瞬间红肿，血肉模糊，时涢像不知道疼一样，大脑源源不断向身体发出在天空城可以完美执行的动作指令，全然不顾现如今肉身的限制。
尽管这副身躯爆发出的力量远比章闻野想象的要大，不过在短短几次交手中，他还是发现一个致命的破绽。
这个重要样本的左肩似乎受过伤。
躲开蓄力的拳击，章闻野侧身绕步拿住时涢左肩，利用力量和地形优势再次将时涢砸向另一面墙。
这种无休止的缠斗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时涢自觉他与章闻野有着本质的差距，在拳头过来时迅速抬起右手强行改变攻击点位。
耳边炸开血肉砸向墙壁的闷响，与刚刚自己那一拳极其相像，时涢听着都疼。
在拳头碰上墙壁的瞬间，时涢反掌扣住章闻野的脑袋往下甩，迎上自己猛然抬起的膝盖。
他左手也没闲着，从衣服口袋里亮出那把九十七块巨款买来的实名折叠刀。
暗巷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
模拟日光照不到的地方，章闻野脚步凌乱退后两步，右耳嗡鸣，他暂时失去平衡，靠在墙上盯着时涢手中的武器。
只是一把在章闻野眼里廉价的地下城折叠刀。
章闻野死死捂住左侧颈被划出的血线，突然低低笑出声。
过度使用的肌肉几乎脱力，时涢暗骂一句神经病。
看出对方无意继续，时涢在自己衣摆随意擦去刀刃上的鲜血，他倒不是真的想杀人，只是一个自保手段。
再者，自己好像也没这个胆子。
“你笑什么？”时涢将刀收回衣服口袋里，气息虽然不稳但语气依旧冷淡。
章闻野狠狠抹了一把脖间的伤口，重度揉搓的动作下，血液又冒了出来。
他盯着时涢，目光灼热：“在地表东区的补给站，秦惕用我的枪击毙了一名幸存者。”
他锁住时涢每一个微妙的表情变化，却始终没看出什么破绽，对方坦然回视，表面的伪装堪称完美。
“那里发生过武装冲突，你的伤。”章闻野视线下移，落在时涢左肩，“是那个时候受的吧。”
左肩膀火辣辣的疼，时涢的衣服是深色，看不出来有没有流血，他忍着剧痛活动了一下，面上没什么变化，不答反问：“你想通过我找到秦惕？”
这一刻时涢可以完全确定，章闻野并不会将自己直接交予研究所，他暂时推翻先前预设好的逃跑计划，将问题直指核心：“那你的希望可能要落空了，我跟秦惕早就分开了。”
“没关系。”章闻野缓过来，一步步逼近，“他带走你，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我有的是耐心。”
“况且，作为交换，我有足够的诚意。”
时涢无路可退，直直迎上章闻野的眼睛。
人群拥挤的公交站，林景崇犹豫着要不要踏上前往自己居所的公交车。
陆静进入地下城研究所前只给自己交代了一句看好时涢，但时涢身边似乎没那么平静。
连时涢这个人都让他本能畏惧。
他连枪都不怕。
内心正天人交战，林景崇喉间一紧，被人揪住后领，硬拖着他离开人流。
他一个戴眼镜的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要求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甩到一家店侧面的墙上。
血腥味钻入鼻腔。
“时……时喻？”林景崇面对浑身戾气的时涢，总算完完全全理解了陆静那句“没那么简单”，他迟疑地问：“你……你把那个人……”
两个人的动静引来周围人怀疑的目光，林景崇心一横，强行搂住时涢肩膀往旁边走，压低声音问：“你把那个人杀了？”
这一下又按倒时涢开裂的伤口，他吸了一口凉气，粗暴甩开林景崇的手。
“我问你。”时涢面色不愉，“你是不是替陆静来监视我的？”
林景崇不知道时涢为什么对这个行为反应这么大，甚至将此定性为“监视”，只知道时涢现在情绪似乎很不稳定。
“你别这么……”
“你跟我说他身上有枪。”时涢也发现自己过于失态，逐渐冷静下来，“是想吓退我，让我跟着你去找巡逻队。”
被如此直白的剖析行为，林景崇极不适应地皱眉。
“陆静让你看好我是吗？”
林景崇无可辩驳。
这些反应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完全成立，时涢无心纠缠，没必要问下去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被林景崇抓住。
“时喻……”
林景崇有点着急，动作粗鲁，又一次扯到时涢受伤的手臂，在时涢不悦的目光下惊惶松开。
“我没杀人。”时涢声音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旧伤撕裂还是其他什么，“有重要消息我会联系陆静。”
他看了林景崇几秒，转身，独自往人潮走去，剩下的话散进人群里。
“别再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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