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达日询着明昭的视线向后望去，看见那黑点般快速驶来的人群，臂膀上顿时起了一层疙瘩。马鞭被重重拍在马屁股上，喊道：
“快走！后面是骑兵阵！”
身后，一股箭意顺着明昭的脸庞擦过，钻进前方的沙丘之中，众人的速度加快，殊不知身后的穿杨贯虱的箭雨密密麻麻地飞来。
力道之大，射程之远。有的措不及防贯穿少女的前胸，在马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生气，随着马儿的晃动滚了下去。
鲜血蜿蜒，曼达日忍下心痛，无法停留。
几人分散前行，却又像蜘蛛网相连，前方经过一处干涸的河床，沙丘低矮，在敌人眼中，无非是一处位置极佳的活靶子。
飞来地箭穿进马儿脖颈，不过几息的时间，马儿侧翻，少女被压在身下，明昭紧张地回头，这是那天夸她漂亮的少女，此刻已濒临死亡。
没有丝毫犹豫的，那少女伸刀抹了脖子，鲜血喷射状涌出，明昭能听见不远处哭喊的颤抖声音。
还远不止于此。
陈禹涟伏在马颈上，前方的风让她近乎不能呼吸，一只手抓着明昭的手腕，“还有多久到？”
“很快。”明昭的心脏跳地很快，很结实，无非给陈禹涟安了颗定心丸，明昭又道：“很快就过去了，闭上眼睛。”
“嗯……”风吹散了她零碎的声音。
明昭从未感觉到时间会如此之慢，一丝一秒都让她身心忐忑，身后的箭雨又一次袭来，她只能保佑她的运气能让她度过难关。
几乎是侧身，一手揪住马绳，一手不间断地拍打着马儿，她的速度在沙漠中一骑绝尘，铁箭随之落下，侥幸逃离。
她的身前是公主，身后是同伴。
心里估摸着，已经至少有五个少女死在箭下。这场事故来的迅疾，曼达日甚至没能理清原委。
真相浮现在她眼前时，她想起了处理拉德尸体的那天晚上，她们只是快速驾马离开，并未隐藏自己的踪迹。只有借马的人才能知道她们离开。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明明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她便能闯进安全的北国，摆脱那充满口舌之争，鄙夷目光的榆林。
马儿不比军营中喂养的战马，好在距离北塞已经十分相近，不过一刻便可到达。明昭望着远处那座耸立的城池。
她的眼睛血丝遍布，身后的伤口虽好了大半，但撕裂的感触依旧存在。
快到了，她的家园。
马儿一直承受着两人的重量，终于显得有些无力起来，明昭的嗓子灌了太多沙尘，说话都有些颗粒的感触。
她一定会回到军营的，她的伙伴还在等着她。
九节鞭、盛珣、迎瑞、沈霁月…
“杀——”
身后的骑兵们速度更快，怒吼声将明昭的幻想击碎，她身侧的曼达日大声道：“你的马儿跑不快！快把她扔到我这里！”
明昭：“太危险了，曼达日。”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若有闪失，一条人命便尘埃落地，就算是她回不去，也要把陈禹涟送回北塞。想到这里，一股泪意从眼里涌出。
她下意识的想起盛珣，他宛若谪仙的面容，随后是第一次相见的场面，那时一场闹剧，在茶馆后，她才得知那是她母亲，兄长的救命恩人。
明昭不后悔参军，保护家园，保护公主是她的职责，就算是万劫不复也该如此去做，她只道生命太短，而凄惨的女娘们太多。
“公主，回到京兆，要好好养伤。”
“嗯，我知道。”陈禹涟早已成为泪人，她知道明昭会轻功，却迟迟没有抛弃她离开。
就像李公公，也是如此，结果就是被大刀劈成两半，他最后的神情，都是对将来酷刑的无所畏惧。
抬头看着明昭的面容，还是美的惊心动魄，是一副娇柔女子的皮囊，“明昭。”
明昭已经无心回应，她的眼睛在北塞城聚焦，内心的痛苦像海浪，像波涛，在这个时刻，她甚至想搂着九节鞭死去。
那是她最重要的武器，伙伴。
箭雨随之落下，这次的数目远超前两次，可能是即将到达北塞城，才不得已浪费箭弩，创下天罗地网。
情形就是如此进入了盛珣的眼睛，他在北塞城关训诫士兵，心脏忽然想被锤打一般，望向那一片金沙。
约莫七八个少女正驾马跑来，身后是一队骑兵，铁箭在阳光下刺眼闪烁，落在距北塞不远的沙丘上。
侍卫道：“这是哪来的人？”
一股微小的希翼涌上心头，他忙道：“开城门接应！务必要全部保全！”说完，他轻功飞下城楼，牵起马便向那处疾驰。
是她吗？希望是她，毕竟她武功过人，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
一定是她，也是属于他的兵荒马乱。
曼达日向团队靠拢，激起黄沙漫天，明昭身着绿纱，麻布所织的匈奴裙，一角被铁箭射穿。
银光闪闪的纱布随风飘扬，落在明昭的左右，马儿蓄力，漂泊无依的纱布像与风共舞，擦过陈禹涟的手臂。
一箭未中，箭雨又来。
像是找准了主人，准确无误。
铁箭没入身体的声音不大，明昭只是轻微地闷哼了声，身体像是脱力般栽到身前人背上，但残存意志。陈禹涟感受到背部的衣物被温润的液体浸湿，猛地瞪大眼睛：
“明昭！”
“明昭！你们北塞人有人接应！”
“明昭！……”
意识很模糊，那箭在她腹部，明昭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失。眼皮越来越重，像是灌了铅。她累了，是啊，她很久没有休息了。
“明昭！”
快到了吗？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但能听见一声声慌乱的声音。她没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她要死了吗？不知道。这个怀抱熟悉，温暖，再之后，便是无限的黑暗将她覆盖。
*
北塞捷报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兆皇城，皇帝看完信后，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好！好！”
“盛将军真是给北国生了个好将领！”
紧接着，又是一阵连绵的大笑声。
北国拿下燕鲁城池，算是狠狠地吐了口恶气，虽不知盛珣是如何摸清敌方底细，但盛将军还是高兴地流下泪水，一张老脸通红。
几日前匈奴送来求和书时便是如此，举国欢庆盛大，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盛珣的名号，不少贵女倾心暗许，就等着主人公归来，那只多不少的媒婆踏入门槛。
盛将军貌比潘安，英姿飒爽。后宅干净，又有荣耀加冕，日后官场定会平步青云，是京兆最为理想的好儿郎。
一提到匈奴之事，皇帝便不得不想起那被送往匈奴和亲的女儿，一去便音讯全无，已是半月光景。
思及此，像是一盆冷水浇溉。大堂内赞叹声连连，皇帝摆摆手，深吸了口气，随公公走出正殿。
户部尚书裴大人道：“盛将军，盛家两子皆无婚配，不知令郎何时回京修养？小女方及笄，对盛小将军倾慕已久。”
盛将军一时发蒙：“这……”
李太尉轻飘飘地插口道：“盛小将军刚成大业，裴大人便上赶着，也不怕看轻了令府爱女，什么倾慕已久，之前对本官犬子不也如此说！”
裴家本是与李家的婚约，谁知盛珣的捷报来临，这裴家便想另寻高枝，想得倒美！李太尉看向盛将军，眼里顿时恭敬起来：
“小女二八年华，在京兆是数一数二的笔墨才女，自古文武不分家，小女贤良淑德，容貌出众，定是与盛小将军更相配些……”
盛将军这才看清了这两家的恩怨情仇，这么多事的家族，怎么能选来做亲家？摇摇头：
“犬子初登大任，要在北塞历练两年光景，小姐们千金之躯，莫言耽误了嫁娶的年纪。”
“……”
外面晴天依旧，殊不知远在天边的沙城北塞，混沌的天空像是一场心事，摸不清看不透，盛珣劈不开，找不到。
沈霁月带兵在北面采买军需，没有收到消息，恰巧迎瑞在军中，被传唤后从训练场跑回来，头上大汗淋漓，扶着帐门道：“明昭，明昭回来了？”
入目是坐在正中央的公主陈禹涟，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后一片血迹。
迎瑞揉揉眼睛，确定前面的人是真实的，“公主？”她不回应，他便走过去，问道：
“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明昭的。”陈禹涟轻声道，她还未从惊魂未定的追捕中走出，“她在将军帐，受了很重的伤。”
迎瑞听后走了出去，刚想拐进通往将军帐的路，却见木柱上不知何时绑了几个少女，其中一人十分眼熟。
“呦，这不是曼达日。”
他对她有印象，在榆林军营里，曼达日就像是太阳般的存在，只不过很快被明昭的美貌压制。
曼达日抬起头，怒瞪他一眼，“按照我和明昭的约定，你要放了我，让我们见日阿西姐姐。”
“什么约定？”
事情的原委像是泉水涌入迎瑞脑袋，再把这件事复述给盛珣时，明昭躺在宽阔柔软的羊毛榻上，衣着整洁，面色苍白。
像是一朵遗世独立的的白莲，单单躺在那，便有一股令人怜爱的情绪袭来，她的肩膀几乎能印出骨头的形状，单薄一片。
迎瑞小声道：“她怎么样了？”
“大多是皮外伤没处理，箭已经被取出来了。”盛珣的手捂住脸庞，失而复得的情绪让他激动地忘乎所以。
那么多伤，很疼吧。
她的呼吸时而有力，时而微弱，牵引着盛珣的情绪。这场胜利的战争，本质上是由明昭取得的至胜权，她才是值得赞颂的人。
今天快不快！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期末考试了，亲亲们加油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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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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