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弄瓦之喜

宝曦说:

我是在外祖家被千般宠爱着长大的京城贵女,虽生母早逝,也从未见过京城生父一家,但我仍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其实,我羡慕那庄周梦境中的双生姐姐,看着她被双亲宠爱着长大,我总觉得那也是我在经历着。

可我明白,那皆是我偷来的,他们并不知晓我的存在,我只能在一旁艳羡着。

归京后得知那荒唐的身世命道之说,对生父一家最后的幻想破灭,我把心墙筑得更高。

后来遇到他,一个与我一样被那荒唐批命耽误的人。

他问我敢不敢与他一同组建个家,自此生死相许,白首不悔。

元衍说:

众人皆道我暴戾成性、一世反骨。

原以为战死沙场是我的结局,保家卫国,也不枉这人间走一遭。

江南偶遇,你就如水滴入湖,悄悄走进我心中。

从那时起,除了战场的杀戮,我多了一丝渴望,想与你有个家,他日战场归来,你能为我燃起一室火光。

闭眼不再是那无尽的黑暗与孤寂,自此,哀喜相随,护卿一世周全。

大盈王朝永熙三年,自进入十月早晚天气已是甚凉,秋至昼短夜长,然京城最繁华的东区夜市定胜坊依旧车水马路、人声鼎沸。

高低起伏的叫卖声、鼓乐鸣奏声,无不彰显着这个王朝的昌盛。

街区最大的茶楼门口,点茶婆婆正在卖力地叫卖着香茗花糕,她头戴大红鲜花,爬满皱纹的额前贴着发黄的珍珠花钿,抹上艳红的胭脂,再加上她那怪趣的叫卖腔调,引得逛夜市的人们阵阵发笑,驻足围观。

忽而,在围观点茶婆婆表演的人群中挤出一醉酒老翁,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回头恶狠狠地朝人群瞪了两眼,“呸”地吐了一口浓痰,嘴里嘀咕着什么,继续踉踉跄跄地往东五街的方向走去。

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勋戚世家,居无隙地。

世代簪缨的林家府邸恰座落在这京城最繁华的东五街,距离东区夜市只三个街口。

那醉酒的老翁正是林府内一个三等小工头,管着府内西侧们的三个看门小厮,每月发工钱之日必去歌楼买酒听曲儿。

“笃,笃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在林府西侧们外响起,过了几息仍没人来开门。只见那隐在门檐下的身影忽然一歪,屁股一跌,歪坐在门边,头靠着门板,继续伸手“笃笃”地敲着门。

仔细一看,哟!那不是刚刚的醉酒老翁吗?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那林府的西侧们“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探出一个小厮的身影,对着醉酒老翁点头哈腰:“老马头儿真对不住了,小的刚刚去茅房了没听见您敲门,您老人家莫要怪罪。哎哟喂!疼疼疼!!”

只见那老马头忽地跳起,脸色涨红,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拧着那小厮的耳朵往府内走,嘴里说道:“放你的狗屁你个瓜怂娃儿,老子怎么就不信你去了茅房?门板都被老子敲烂了也不见你开门,想把老子冻死在外面?”

“怎么值的夜!说!刚刚干嘛去了,不说实话老子上报管家让他打你十个板子,皮开肉绽看你老不老实!”老马头打了个酒嗝继续说到。

那小厮弯着腰双手虚扶着老马头儿拧他耳朵那只手,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哟,我说我说,您轻点,仔细拧疼了您老人家的手。”

府内门房边,老马头儿又瞪了那小厮一眼示意他往下说。

“我有一相好在大太太院内当三等丫鬟,今儿个正午大太太突然发动,要生娃娃咧。”那小厮边说着,边警惕地看两眼周遭。

“可哪知熬了五个多时辰还没生下来,大老爷看着那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气得直拿院内丫鬟撒气,除了大太太身边那几个一等丫鬟,其他丫鬟们都挨了板子,这不我接到消息赶紧给我那相好送药去了。这事儿可要紧,老马头儿您可千万别说是我漏的嘴。”

小厮刚说完只觉着那拧着他耳朵的糙手突然一松,抬眼一看,那醉酒的老马头儿转身踉跄地往那下人房走去,在夜风中摇晃的灯笼忽明忽暗,无人看清他脸上神情。

林府正院清正堂,正房产房内。

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从紧闭的朱红房门传出,院内灯火通明,夜风微凉,跪在院中有四五个婆子丫鬟正瑟瑟发抖,时而悄悄抬头偷瞄那朱红房门两眼,有熬不住的婆子已经晕厥倒地。

“啊!”一声短促且高昂的痛苦呻吟声传出,紧闭的朱红房门“嘭”地被打开,两个婆子端着血水急急地走出,一个婆子朝偏厅坐着的男人跑去。

快到男人跟前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嘭嘭嘭地磕头,嘴里急切地说着:“大老爷,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肚子里的小公子位置不对,是站着的,出不来呀!医女让我请大老爷决断,保大还是保小?”

闭眼假寐的男人忽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婆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医女和稳婆,大、小我都要,滚!”

见那婆子仍在地上跪着不起,男人本来紧紧握着圈椅扶手的右手抓起那兔毫纹黑釉茶盏往地上一砸:“还不快滚!”随着清脆的瓷裂声响起,滚烫的茶汤溅洒一地,婆子吓得连滚带爬逃似地出了偏厅,偏厅内又恢复了平静。

双目赤红的男人复又闭上双眼,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但死死抓着圈椅的双手青筋暴起,紧咬着后颌牙槽,全身绷直,无一不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焦躁。

这偏厅中坐着的正是林家当今掌家之人——大老爷林正,而产房中正在生子的是林大老爷正妻陈婉儿。

林正二十又五,长得清隽温雅,周身带着书卷气儿,平日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现已是血丝满布,好不疲惫。

说起林正此人,出生在簪缨林家,自小受正统儒学大家教导,敏而好学却又自视甚高,运气也差了点儿,科举考了近十年,自十五岁起,三年复三年,终在永熙元年获得了二甲进士的身份,入了翰林院成为了从七品直院学士。

自视清高且又迂腐,林正在翰林院两年仍不咸不淡地混着,俸禄不高靠着祖荫过日子,却也舒心。

永熙二年初林正迎娶江南杏林世家陈家嫡幼女陈婉儿为妻,婚后和美,林正对妻子甚是爱重,身边虽有一两个从少时通房提上来的姨娘,却无庶子女,因此林家对陈婉儿这一胎甚是看重。

再说这京城林家,总有人唏嘘不已。

大家都说这林家自林正的父亲辈起就已显败落之相,到了林正这辈更是惨淡,子孙碌碌无为,要不是祖上积德留了这五进的大宅子和京郊良田、东区定胜坊的茶楼、食肆、布庄等产业,怕是这一大家子在京城早已无地立足,生活过不下去喽!

林家往上几代追溯,家主太公林玄乃是武将出身,当年追随高祖昭武皇帝南征北战,乃是大盈王朝开国功臣,有着从龙之功得封兵马大元帅。

后因太祖简文皇帝一朝重文抑武,林家子弟开启文臣之路,其中数林正的曾祖父林一道成就最高,官拜正一品右相,统管三司,林家达到鼎盛。

林正的祖父林鹤鸣官拜从一品尚书仆射。到了林正父亲一辈子孙,大多是文不成武不就,族内分支寥寥三五人在京外为官,而林家主枝竟无一入朝为官,家族显衰落之势。

嘭!紧闭的朱红房门被人从内撞开,一个满手血污的婆子跌撞而出,嘴里高呼:“生了!大老爷,太太生了!”林正从回忆祖父林鹤鸣的教诲中惊醒,睁眼疾步朝产房走去。

将至门房处只见稳婆抱着一大红色百福襁褓从屏风走出来,林正大步跨门而入,忍着屋内血腥问道:“是哥儿还是姐儿?”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姐儿,落地四斤八两,虽说瘦了点,却是......”还未等稳婆说完,林正一挥手,不再看那襁褓一眼:“带下去给乳母吧,我去看看太太。”转身走入房内瞧陈氏。

房内血腥味更浓重了几分,窗户紧闭空气浑浊,只见大太太陈氏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上却无几分生气。林正歪坐在陈氏床前,紧握着被面那只苍白的素手,背对着房内一众伺候的下人,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过了几息,接产的医女向前行礼:“太太有血崩之兆,生子耗尽其力气,导致如今昏迷不醒,若能撑过今夜再无血崩之兆便算是出了这鬼门关;否则恐有生命危险。”

“用最好的药,不拘代价,务必把人给我救活了,太太生,尔等生;否则,尔等陪葬。”只听见林正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又道:“陈嬷嬷跟医女一同去煎药,不得懈怠。另外,子时已过,老太太定是早已歇息,荣归堂那边不需禀告,等明日一早再阖府通报我林家弄瓦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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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照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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