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他猛地缩回手,扯下衣角缠住渗血的手掌,抬头望见雾霭中游动的极光。
这里不像幽都其他区域那般阴森,但那些发着莹蓝微光的药草,每一株都长着类似人眼的纹路。
灵核在胸腔里震颤如将熄的炭火,临钰踉跄着躲到一块青黑怪石后,现在他需要担心的不仅是追兵,这片诡异的药圃,恐怕也不是可以久待之地。
药圃很大但无人看守,中央悬浮的青铜炉鼎不断渗出藤蔓,那些暗紫色的触须像血管般爬满整座玄石平台。
临钰抬头望去,五座飞檐楼阁如同巨爪般扣在相邻的平台上,看来移位阵阴差阳错将他送上了六座悬山之一。
足尖轻点阁楼栏杆时,甜腻到令人发昏的香气立刻缠上来。
临钰屏息探查完五座楼阁,每推开一扇雕花门,就有截然不同的气味扑面而来:腐朽的甜腥、刺鼻的硫磺、甚至带着铁锈味的"香气"...唯独不见半个人影。
"太安静了..."他最终选了间散发着苦杏仁味的阁楼,室内排列着数百个檀木药格。
临钰盘坐在内室蒲团上调息,发现每次灵力运转到指尖就会突然麻痹,异香渗透进斗篷纤维,让他不得不每隔片刻就掐自己保持清醒。
当子时的更漏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时,体内翻涌的灵力终于暂时平息。
临钰望着掌心未愈的伤口苦笑,这座空山比预想中危险,但至少能争取三天时间。
只是窗外那些藤蔓...刚才是不是又往阁楼方向爬了近一丈?
苦杏仁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起来。
临钰从调息中惊醒,他走到窗边,发现原本缠绕在青铜炉鼎上的藤蔓,此刻正如活物般攀附在窗棂上,那些暗紫色的藤条表面布满细密气孔,正随着呼吸节奏一张一翕。
"不对劲..."
整片藤网突然剧烈抽搐,气孔中喷出淡粉色孢子,在月光下形成氤氲雾团,临钰急退两步,袖口不慎沾到孢子的地方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整座阁楼突然发出木材扭曲的呻吟,临钰冲到走廊,看见所有药柜的抽屉都在自动开合,数百种药材混合成五彩烟尘从门缝渗入。
最骇人的是地板缝隙——无数藤尖正像毒蛇吐信般探出,尖端还挂着黏液包裹的卵形囊泡。
"不是无人看守..."临钰终于明白这座悬山的真相,"根本就是活着的陷阱!"
他纵身跃上房梁的瞬间,整面墙壁被巨型藤柱轰然撞碎,月光下,原本空荡荡的玄石平台上,此刻矗立着由万千藤蔓纠缠成的类人形体。
囊泡接连爆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临钰回头看见每个破裂的泡膜里,都滚落出裹着黏液的黑甲兵雏形——他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青铜铠甲。
临钰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藤母的心口炉鼎嗡嗡震颤,鼎身上的古老符文逐一亮起,暗紫色的藤蔓如血管般搏动,将养分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新生的黑甲兵。
“得毁了那鼎……”
藤母似乎听到了临钰的心声,发出尖啸,炉鼎疯狂旋转,整座悬山都在震颤。
新生的黑甲兵齐齐抬头,空洞的头盔下,藤丝如触手般朝临钰卷来!
临钰揭开掌间的包扎,将血抹在了染月上。
“轰——!”
爆燃的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妖异的幽紫色,火浪席卷之处,藤蔓如活物般扭曲退缩,黑甲兵尚未完全成型的躯体在毒火中融化,黏液蒸腾成腥臭的雾气。
藤母狂怒,炉鼎炸裂,无数符文锁链从鼎中迸射,试图束缚临钰,他旋身避让,却仍被一道符文擦过手臂,肌肤立刻浮现漆黑的咒痕——禁灵锁!
灵力骤然凝滞,临钰踉跄跪地,而藤母的巨藤已如天罗地网笼罩而下!
忽然一阵幽光从面前拂过,万物凝滞,药圃的藤蔓僵在半空,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你是何人?"传来女声。
临钰睁眼,面前立着一道异族身影,暗银凤冠垂落流苏,遮住眉眼,只余一抹苍白的唇。
冥色裹胸紧贴肌肤,腰腹裸露,青灰如腐锈的铜,她每走一步,胯间银铃便闷闷一响,似有什么东西在铃铛里挣扎。
"你是谁?"临钰指节一紧,赤剑凭空凝现。
这时楼阁墙壁之上传来黑甲兵厉喝:"天界细作潜入七曜狱,奉命搜查!"
有人冷声阻拦:"下面是碧虚宗药圃,你们敢动一株草,宗主必让你们生不如死!"
银铃声轻晃,临钰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他剑尖微调,随时可刺。
安静了片刻后,"天界来的?狐狸仙?"她声音沙哑,像枯叶摩擦石壁,下半张脸苍白如尸,青灰色从脖颈蔓至指尖,仿佛刚从墓里爬出。
临钰未答,再次问:"你是谁?"
"川婆。"她歪了歪头,流苏轻晃,"人,打发走了。"
这名字像个老妪,可她身形妖娆,诡异难辨,临钰缓缓垂剑,低声道:"多谢。"
"活的天界人……"川婆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扭曲的欢愉,"第一次见。"
临钰试探道:"这是碧虚宗?"
"对,七曜狱,碧虚宗。"她一字一顿,银铃随之轻震。
临钰心头一凛,他偏头想看清流苏后的眼睛,却听见"咔"的一声,对方下颌突然脱臼般张开,露出森白牙齿。
"小狐狸,一个人来七曜狱……找谁?"
"找人。"临钰答得简短。
"呵……"她的笑骤然扩大,唇角几乎裂至耳根,"真是……大胆啊。"
临钰指节微紧,赤剑仍未归鞘。
川婆却未再言语,药圃在她的指尖流转下恢复如初,她转身飘向另一座楼阁,银铃闷响如窃笑。
不多时,她折返而来,掌心摊开几株诡艳草药。
"五行之毒……"她喃喃低语,嗓音似锈刀刮骨。
"什么?"临钰蹙眉,却忽觉指尖发麻,这里弥漫的药香,竟是剧毒?他猛地扯过斗篷掩住口鼻,可四肢已如浸冰水,寒意渗入骨髓。
"这里是五行阁,"川婆咧嘴,齿缝间渗出青雾,"金木水火土,皆可杀人。你呼吸的每一寸气,都是毒。"
"你为何无事?"临钰咬牙,剑尖微颤。
"我啊……"她忽然伸手抚过一株腐心草,灰白指尖霎时溃烂见骨,却又在眨眼间愈合如初,"早被毒腌透了。"
毒雾渐浓,临钰视线开始模糊,川婆忽地收起草药,银铃一响:"再待下去,你会化成脓血,跟我走。"
"七曜狱的人,为何帮我?"他强撑清明,赤剑横挡身前。
流苏轻晃,她歪头一笑,惨白唇缝间挤出几个字:
"因为……"
"狐狸的哀鸣,最好听了。"
话音未落,她已飘向幽暗廊道,临钰踉跄跟上,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撞进了玄石主阁的血色烛光里。
楼阁内幽暗潮湿,入门竟是一道向下的阶梯,临钰刚踏进一步,身后石阶突然渗出粘稠水渍,一层层半透明的胶状物质无声蔓延,如活物般向他聚拢。
"这是?"他指尖凝起灵光,正要击碎这诡异屏障,川婆却倏然闪现,青灰色的脸几乎贴到他鼻尖。
"嘘"她伸出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嘴角,"小狐狸,真吵啊。"
笑声未落,她已旋身跃向中央石灶,将草药抛入沸腾的锅炉,银铃随腰肢晃动,哼唱着阴森歌谣:
"结界有毒~毒入骨~"
"天界人儿~别想逃~"
临钰盯着那些蠕动的胶状物,寒毛倒竖。"你到底想做什么!"
川婆猛地回头,流苏下露出一只浑浊的灰眼:"尊上最讨厌天界人。"她歪头一笑,"我会把你藏好的。"
尊上?玄霜尊!
临钰心头剧震,若被发现,必死无疑,可眼下这疯女人……
"不杀不放,你要拿我怎样?"他厉声质问。
川婆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拉动墙上铁链。
哗啦,房梁上悬挂的巨型容器轰然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回响,临钰定睛一看,顿时胃部翻涌。
泡胀的鲛人、干瘪的魔族、扭曲到不成人形的妖族……各色尸体在透明液体中浮沉,有些甚至还在微微抽搐。
"呕——"他捂住嘴,踉跄后退。
"天界人多好啊。"川婆爱抚着一具焦黑尸体的脸颊,"不老不死,怎么折腾都不会坏~"
锅炉突然剧烈沸腾,她双手插入滚烫毒液,竟生生抽出五道彩练——靛青、猩红、浊黄、惨白、幽紫,如毒蛇般缠绕指尖。
"小狐狸要听话。"她咧开嘴,牙齿渐渐变黑。
临钰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燃!”
赤色火焰自掌间暴起,却在触及结界的瞬间如坠泥潭,火舌扭曲着萎缩,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连石砖地面都未留下半点焦痕。
“没用的,小狐狸。”川婆的嗓音裹着黏腻的笑意,青灰手指如毒蛇出洞,猛地穿透结界,一把钳住临钰的下颚。
“呃——!”
那触感冰凉滑腻,仿佛腐尸的指骨,临钰双臂发麻,灵力滞涩,竟连挣脱的力气都使不出,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震起一片浮灰。
“乖乖的,这毒我可舍不得给别人尝呢。”
她屈起食指,一缕漆黑毒液如活物般蠕动,缓缓爬向临钰的唇缝,那毒液表面泛着诡异虹彩,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有生命般发出细微的“咕啾”声。
临钰瞳孔骤缩。
要死在这里?
死在这样肮脏的毒窟里,连洛怀瑾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绝望如潮水漫上心头,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毒液,喉间溢出嘶哑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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