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凰鸟命脉 惊现琉璃

洛怀瑾蓦然回首,临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起初还以为是错觉。直到洛怀瑾牵着他向前走了几步,那璀璨的景象才真切地映入眼帘。

遥远的穹顶之上,二十八星宿如明珠般悬浮流转,四周光华太盛,竟让他们一时未能察觉这奇景。

星宿环绕之下,整个结界宛若倒扣的琉璃碗,将"天圆地方"的古老传说具现于此。

临钰凝神细看,忽然发现这些星宿虽数目齐全,方位却与真实天象略有偏差,他正欲询问,却见洛怀瑾眉峰紧蹙,似在沉思什么重要之事,便暂且按下了疑问。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洛怀瑾忽然掐指演算,指尖划过一道微光。半晌,他轻叹一声:"时辰不多了。"

"此话怎讲?"临钰侧首。

洛怀瑾凝视穹顶,衣袂无风自动:"待群星归位之时,便是她羽化登仙之刻。"语毕径自盘膝而坐。

临钰虽不明就里,仍默契地在他身侧坐下,两人身影在星辉下显得格外渺小。

洛怀瑾唇间溢出晦涩难明的咒言,虽无灵力波动,却有无形寒意自他周身蔓延开来,临钰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袖,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薄霜。

天光渐黯,穹顶星宿却愈发明亮,恍若被拭去尘埃的明珠,忽闻身后传来枝叶摩挲之声,回首竟见一株参天赤梧拔地而起,其叶如血,其枝若焰。

更令人惊异的是树梢栖着的神鸟——琉璃般的羽翼流转七色霞光,尾翎垂落似银河倾泻。

"这是......?"临钰压低嗓音。

"凰。"洛怀瑾拂袖起身,衣摆扫过满地梧桐落叶。

临钰仰望着这传说中不死之鸟,忽觉喉头发紧:"那凤在何处?"

"凤凰本为比翼,生同衾,死同穴。"洛怀瑾指尖掠过飘落的梧桐叶,"除非......"

叶脉间凝结的露珠突然映出星芒万点,恰在此时,一直静若雕塑的凰鸟倏然睁眼,金瞳如炬,振翅时掀起的罡风将临钰掀得踉跄,后背撞进洛怀瑾怀中。

漫天梧桐叶化作赤色蝶群,托着晶莹水珠逆飞向穹顶,那些水珠在星光照耀下绽开千重花瓣,恍若天河倒悬的莲灯。

"原来如此。"洛怀瑾望着逐渐消散的水月镜花,掌心残留的寒霜正化作缕缕白雾,"不过是个困在执念里的囚徒。"

烟雨渐浓,水墨般的江南幻景在二人眼前晕染开来,细雨打湿梧桐叶的声响里,隐约传来凤凰和鸣的哀音。

情爱如月,圆缺有时。

凰鸟泣血归山,凤鸟另栖新枝。

终究是爱生痴怨,凰鸟未能斩断情丝,与凤鸟落得生死两隔的结局。

幻境随着那对身影的消散,重新化作朦胧烟雨。

临钰望着沉入深海的凤鸟残羽,又看向折翼孤鸣的凰鸟,轻叹道:"既曾相遇相知已是难得,何必强求圆满?若看开些......"

"未历情劫者,怎知相思苦。"洛怀瑾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墨色。

临钰挑眉:"听这口气,莫非仙君也曾为情所困?是求不得,还是......"话音未落,洛怀瑾已伸手要来拧他的嘴。

临钰早有预料般后撤半步,衣袖翻飞间露出知错的笑:"玩笑罢了,仙君怎的这般经不起逗?"

细雨打湿了二人的发梢,那些未尽的言语都融在了江南潮湿的风里,远处凰鸟的哀鸣渐渐消散,唯余梧桐叶上滚落的雨滴,一声声,似更漏。

天穹骤然发出沉闷的轰鸣,二十八星宿竟如陨星般倾轧而下,那些虚幻的星辰虽非实体,裹挟的威压却令骨骼咯咯作响。

临钰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看见洛怀瑾苍白的唇边溢出一缕猩红。

"闭眼。"染血的手指突然覆上他的眼帘,"星宿方位,用心看。"

黑暗反而让灵识愈发清明,临钰在剧痛中捕捉到星辰轨迹,忽然抓住洛怀瑾染血的衣袖:"东方角宿有生门!"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拦腰抱起。

猎猎风声中,他看见洛怀瑾破碎的衣袖间露出森森白骨——这人竟徒手撕开了星幕。

梧桐水珠在虚空铺就荧光小径,每一滴里都囚着凰鸟残影。

洛怀瑾踏着水光前行,脚下步步生莲,身后却是不断崩塌的星河。"覆水重收罢了。"他轻笑时,有血珠从下颌滴在临钰眉心,滚烫如泪。

冲破结界的瞬间,虚假的夜空竟化作刺目青冥,洛怀瑾突然松手,临钰在失重中看见对方唇形分明在说"破局"。

染月穗突然迸发赤芒,临钰本能地结印厉喝:"护!"

千万道红光织成羽毯,接住下坠的二人时,临钰才发现洛怀瑾后背早已被星芒灼得血肉模糊,他颤抖的手按在对方肩头:"你早就打算以身为饵?"

洛怀瑾躺在赤光里轻笑,染血的手指拂过少年湿润的眼角:"我们临钰..."气若游丝的声音里带着骄傲,"都会用命魄护人了。"

"你伤成这样可如何是好......"临钰的眼泪砸在洛怀瑾染血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指尖凝聚灵力,却被对方冰凉的手握住腕骨。

洛怀瑾低笑一声,唇色苍白却仍带着惯有的戏谑:"小傻子,真当我这般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森然寒气骤然爆发,临钰被逼得后退半步,只见霜雪如活物般缠绕上洛怀瑾的伤口,血肉模糊的伤痕竟在冰晶中逐渐愈合。

待寒雾散去,那人已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连衣袍都恢复如新——唯余地上几滴未干的血迹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你!"临钰慌忙抹去脸上泪痕,耳尖通红,"装模作样很有趣吗?"

洛怀瑾笑着伸手想揉他发顶:"难得见你为我哭一场,总得看个尽兴......"

"无趣,"临钰拍开他的手,却在转身时骤然僵住。

他们竟站在一个巨大的透明深坑中,四周琉璃壁折射出扭曲的光影。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琉璃中封存着无数栩栩如生的人形,有的抬手似在呼救,有的蜷缩如婴孩,最靠近他们的那个,指尖几乎要穿透壁面触到临钰鼻尖。

"这是......"临钰的嗓音发紧。

临钰指尖触上冰凉的琉璃壁,寒气顺着经络直窜心头。那些被封存的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眠,可每张脸前刻着的相同生辰八字却透着诡谲——朱砂写就的字迹像凝固的血痕。

"还活着......"他掌心感受到微弱的脉搏震动,猛地回头,"这些人被当成了续命的容器?"

洛怀瑾广袖拂过壁面,琉璃上映出他似笑非笑的影子:"梵音宗倒是别出心裁。"话音未落,那些被篡改的八字突然如活物般扭动起来,旧字剥落时带出血丝般的红雾,新刻的真名泛出鎏金光芒。

琉璃开始发出细碎的龟裂声。临钰突然攥紧拳头:"所以宗主给我的承诺......"

"不过是想借你的手加固这个养命阵。"洛怀瑾弹指震碎第一块琉璃,里面沉睡的白衣女子倏然睁眼,"可惜他算漏了两件事——"

碎裂的琉璃雨中,苏醒的人们开始咳嗽。洛怀瑾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晶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第一,你身边跟着我。"

临钰正要追问第二件事,忽见最先醒来的女子踉跄扑到刻着真名的壁前,颤抖的手抚过那些金字,她转身时泪落如雨,竟对着临钰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第二......"洛怀瑾的声音突然贴近耳畔,温热呼吸扫过临钰耳尖,"我们临钰小仙长,天生就是破局的命格。"

夜风卷着碎琉璃盘旋而上,映出临钰涨红的脸,他想反驳,却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道谢声淹没。

"思羽绝不能当首徒!"临钰拽住洛怀瑾的衣袖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梵音宗这等腌臜地方——"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轻笑打断,洛怀瑾眼含笑意,灼灼的望着他:"我们临钰何时学了这般市井俚语?"月光映得他眉目如琢。

临钰一口气噎在喉头,这人永远能在紧要关头岔开话头,偏生那含笑的眼波又让人发作不得。

"只要拿到凤凰木,思羽的因果便该由他自己了断。"洛怀瑾带着几分严肃道,"你若强改他人命数......"余音化作一声叹息,惊起檐角铜铃叮当。

因果二字如冷水浇顶,临钰蓦地想起在浮于山打坐无法突破时——水面倒映的,不正是自己此刻焦躁的面容?红尘万丈,他竟险些成了自己最厌恶的独断之人。

"是我着相了。"夜风拂过临钰骤然松开的拳头,带走了掌心的冷汗。

洛怀瑾忽然伸了个懒腰,广袖流云般扫过满地月华:"困了困了,明日还要斗智斗勇呢。"转身时发尾扫过临钰手背,痒得像句心照不宣的调侃。

"这些......"临钰望向身后逐渐虚化的琉璃洞。

"狂妄者目盲。"洛怀瑾并指抹过二人身影,如水墨遇绢般渐渐淡去。

守夜人惊醒时,只见满地梧桐影碎,哪还有半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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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鸣蜩半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