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曾相识

梦之星幼儿园的食堂里闹哄哄的,现在是午饭时间,室内此起彼伏响起碗勺碰撞的叮当声,伴着小朋友们幼稚的争执声。

“老师你看我的碗,我都吃干净了”一个男孩说完把碗高高举过头顶,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惹得旁边的女孩惊叹。

“刘纪烨,你也太厉害的吧!”

“我比他更厉害,老师我吃完了饭,还喝了一大碗排骨汤呢。”

“这有什么,我也行啊。”

“好好好,你们都很棒”,女老师夸完后径直走向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正安静低头吃着饭的男孩,“江昀川,你知道林攸小朋友去哪里吗?她平时不是都和你坐在一起吃饭的吗?”

男孩抬起头,思索了一会,一双清明澈亮的眼睛对上老师的,“她说她晚点就来吃饭”,男孩的声音清涩稚嫩。

“我刚在教室也没看见她,我去找找吧。”女老师转身要走,男孩突然站起身,身下的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去吧,我知道她在哪。”

“你饭还没吃完呢”

“我吃饱了。”

女老师看了眼男孩碗里才动了一半不到的饭菜,本想说出口的拒绝却被男孩执着的眼神看的咽了回去。

在园内娱乐区滑滑梯的下方两侧,本来就有两块并不起支撑作用而是为了外在美观而设计的挡板,滑梯后方是空的,再加上娱乐区不算特别宽敞,娱乐器材都互相挨着,导致滑梯后方被部分挡住,如果不仔细看,不能看清里面。

而此时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娃娃领衬衣和红色背带裙的女孩背对着外面坐在地上,双膝屈着,两只手握拳撑着两颊,胳膊肘搭在两膝,本就有点婴儿肥的脸被手挤压出两块肉,平时总是挂着笑容的脸庞现在却是皱着眉头,小嘴抿成一条线,眼神黯淡的望着地面。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林攸,你在哪?不是说一会就来吃饭的吗?人呢?今天食堂烧了糯米肉丸,味道还行。”男孩说话的时候明明眼神一直盯着滑梯下方,却佯装不知道人在哪。

江昀川知道那里对林攸来说是属于她的一番天地,所以即使之前好几次亲眼看见女孩钻进去,他也没问过林攸缘由,更没有特意进去找她。林攸是个领域意识非常强的人,对外来侵入者会表现得很抗拒。这个是江昀川刚认识她不久就知道的事。

听见男孩最后说的那句话,本还郁郁寡欢的女孩突然抬起头,眼睛发亮,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江昀川故意说的,他知道林攸喜欢吃这个,每次把自己的那份吃完后总会又故作矜持的把勺子伸向江昀川的碗里,满脸渴望又很礼貌克制地问:“云云,你吃不下的话,我帮你吃吧,老师说了,不能浪费的。”

江昀川吃饭有个习惯,总是先吃素菜,吃完再吃荤菜,每次就会把糯米丸子先放到碗里的一边,而林攸看见就误以为江昀川不爱吃。正好,她爱,她是很乐意帮江昀川分担一下的。

江昀川每次都会点头同意,不仅是因为女孩渴求的眼神太过真挚热忱,还因为每当看见女孩把肉丸一口包进嘴里,鼓着肉嘟嘟的腮,一脸幸福的连眼睛都笑眯成一弯月牙时,他总会心头不由一软,好像心脏的某一处陷进去了。

“林攸,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来找你了哦”,江昀川见女孩一直不应话,打算主动出击。

林攸听见,本来大脑里两个小人前一秒还在争执不休,下一秒就握手言和,达成共识,女孩将自己的身体又往角落缩了缩,两只小手交叠捂住嘴巴,一双平日里睁得像葡萄一般大的眼睛,此时因为憋着笑意而弯成月弧。

江昀川见林攸这么久也没反应,边径直缓慢向滑梯那走去,边对着四周装模作样的喊到:“林攸,你是不是躲在跷跷板后面的,还是说你在大风车那……”

正当林攸以为男孩找不到自己时,突然有一块黑色的阴影笼罩过来,女孩还没转过头来一探究竟,就听见耳边传来:“刚上课唱歌的时候不是吵着饿,怎么这会反倒躲起来不吃饭。”

林攸措不及防地被吓得一抖,愣了几秒,瞪大眼睛望着江昀川。

江昀川还在想刚才自己说话有没有很严肃,表情会不会太板正,她本来就好像不开心,我一会要不要哄她,不过怎么哄,他没哄过女生,虽然在家里见过爸爸每次把妈妈惹生气,当天总会早早把他接回家,然后江父负责烧菜,他负责收拾和布置客厅,最后在他爸的要求下写一张“妈妈,爸爸说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的字条后,他就会被江父无情地送到爷爷奶奶家,第二天才被接回来。每次回来后,妈妈就已经消气了。就是辛苦他了,每次都充当免费劳动力。

“云云!”江昀川还没想好,视线里遽然出现一张白皙的脸,女孩刚刚茫然的脸上现在洋溢着兴奋,一双小手拉着他的衣摆,左右晃着,“再来一次,再玩一次捉迷藏吧”说完眼神里充满期待,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你先回去吃……”,江昀川话还没说完,女孩直接甩开刚才牵着的衣摆,蹙起眉毛,嘟着樱花色的嘴唇,把头撇向一边。

“玩一次,然后回去吃饭,吃完再玩,行吗?”话音刚落,女孩又笑得灿烂了,仿佛刚才没生气过,“那你先捂着眼睛,我要藏起来了哦。”

“十、九、八……”

“林攸小朋友,你刚去哪里了,老师刚才都找不到你。”女老师看着两个正坐在一起吃饭的孩子,总算放下心来。

“老师,我刚刚和云云去玩‘柱米厂'了”,女孩嘴里包着一大口饭,含糊的应道。

“啊?”

“老师,让她先吃饭吧,她饿了。”

女老师看着女孩正吃的津津有味,想,算了,反正人回来了就行了。可是,不对啊,不是规定一个小朋友只能领两个肉丸吗,为什么她碗里有三个,老师又望向男孩空荡荡的碗,不行,她还是要说教一下。

“林——”

“云云,糯米肉丸好好吃啊!”女孩不由上扬的声音都能听出来她的开心。

“你喜欢就多吃点。”

女老师赶紧收回未说全的话,看来,是自愿给的,那就没事。

“咕——”,额,刚才和许若矜一起吃的甜点不多,刚聊天说那么多话已经消耗完了,现在她又饿了。

倏忽前方传来一阵轻笑声,林攸和一双含笑的眼睛对上,不是吧,就这么直接光明正大的笑别人不太好吧。

林攸转身往回走,准备找一家餐馆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可渐渐感觉不对劲。怎么那个男生一直跟在后面,这么顺路吗?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吧,肯定是,刚才笑得也奇怪。

林攸加快走的速度,看见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家面馆,直接跑了过去。

刚进餐馆,转身就看见男生就站在餐馆外,林攸刚准备要开口骂一骂这个跟踪狂,就听见面馆老板很熟络的打招呼,“昀川,今天怎么想着来这里吃面啊?”

男生笑着打趣道:“还是因为陈叔做的面太好吃了,总想着再来尝尝。”

“你这话说的,陈叔这碗面请你吧,还是老样子,湘味鸡肉面。”

“行”

江昀川清楚地看见了林攸眼里情绪的变化,刚刚还烧着怒火,现在一下子就熄灭了。

林攸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幸好刚刚及时把要跑出嘴里的话给拽了回来,幸好。

“小姑娘,你吃的什么呢?”

林攸反应过来是面馆老板在问她,她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看了眼墙上的菜单,“要一碗酸菜肉片面,谢谢。”

“行,那你先坐。”老板说完就去了后厨。

林攸就近在旁边的位置上落座,刚坐下,就感觉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不是,什么鬼。

突然,身后传来凳子拖拉地面的声音,稳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桌边站立,“同学,你有东西掉了。”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刚在书店。

“林攸,你知道吗?现在有些男生追人套路可俗了。”

“怎么俗?”

“他们会一本正经的跟你说,‘美女,你东西掉了’,等你问是什么掉了时,他就会故作深情地说‘你男朋友掉了’,你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应该怎么回吗?”

“我不要了,扔了吧”,我不要你这个男朋友,赶快走啊。

林攸下意识用许若矜教她的话说,其实,林攸也没觉得那个男生会主动搭讪她,她看那个男生长得模样挺俊俏的,她也没那么自恋觉得对方就是喜欢自己,只是条件反射,前不久才知道的答案,一听到题目,就不由自主抢答上了。这种本能就跟听见“宫廷玉液酒”,就忍不住接下一句“一百八一杯”一样自然。

“你还打算回家吗?”

不会吧,恼羞成怒,要灭口泄愤,这剧情走向不对啊,答案错了不成。

看着女孩短短一分钟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好几次,从一开始疑惑紧张,后来很冷漠,现在又是痛苦害怕,这小朋友是脑部了一部肥皂剧吗,有那么精彩吗。

江昀川最后把手中的刚刚在幼儿园门口捡到的钥匙放到林攸面前的桌上,转身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林攸看着面前出现的熟悉的钥匙,这不是和妈妈分别前她留给自己回家开门的钥匙,所以,他刚才那句话不是要收拾她啊。

“等久了吧,你们俩个,给你们加了点面条,管饱。”陈叔端着两碗面走出来。

面刚放到林攸面前,迎面扑鼻而来的就是酸菜的香味,肉片也多,上面点缀着切碎的青红辣椒,看着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老板,有饮料吗?”林攸怕一会吃的时候太辣,受不了。

“有,冰柜里。”

林攸起身走到冰柜那,看见了紫色的易拉罐装美年达,感觉和那个男生穿的衣服还挺搭的,就直接拿了两瓶。付完钱后,装作轻松地飞快走过男生身边。

哐——,江昀川看见桌上突然出现的汽水,放汽水的人动作太快,还未捕捉到就已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吃起了自己的面。他单手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太甜了,随后又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面。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压不住的嘴角,但他肯定,刚没听错,小朋友刚刚说的是,“对不起,谢谢”。

林攸听见了后面男生开易拉罐的声音,应该是接受她的道歉了。吃完面,她又接到了陈乐清的电话,问她安全回家了没有,她看时间也不早了,打了个滴滴就走了。

江昀川吃完,就跟陈叔告了别。

“你小子,上了高三加油啊,但也不要太辛苦了,有空来陈叔这吃面。”

“好。”

等走到转角,看不见面馆了,江昀川用指纹解开手机,界面是微信支付,刚刚他出面馆时,悄悄扫到码。他输入密码,确认支付11元。

江昀川沿着路边往回走,喝完了最后一口汽水后,把易拉罐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张文柏要是在场一定会很吃惊的质问他,不是不喜欢甜汽水的吗?

今天还是有收获的,他确认了某个小朋友真的回来了。

少年因为心情愉悦笑了出来,像常年堆在松柏上的雪融化了,初春的阳光洒落在柏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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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臧与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