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烛拿出刚才擦剑的绢布,丢到嬴芜荼的脸上。
“自己擦干净,你是我的战利品,怎么脏兮兮的。”
嬴芜荼的脸被盖住,他收回手,拿起绢布,小心翼翼地擦着嘴角。
他的嘴角有血,他自己知道。
他的动作缓慢,手也抖个不停,还不等擦完,他发现眼前的女人脸色变了。
他顺着姜守烛的眼神方向看过去,看到她的裤脚处有半个血手印。
她也是才发现的,是在他松手时才发现的。
刚才嬴芜荼哀求时,伸手攥住了她的裤脚,可他的手上还有血,情急之下,他给忘了。
“我……我给你擦干净……咳咳……”
本来嬴芜荼见她信守诺言,都不咳嗽了,一见又弄脏了她的裤脚,他吓得又咳嗽起来。
“真是不乖。”姜守烛叹气道,一脸惋惜的样子,“看来今晚得有人受惩罚了。”
“罚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弄脏的,求你别迁怒她们……”
嬴芜荼一边恳求,一边试图爬起来,但他被打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哪有力气爬起来,他一挣扎,整个人骨碌骨碌从担架上滚下来,摔在地上。
这下更糟了。
因为姜守烛的营帐不像别的营帐,她的营帐地面铺满了地毯,十分暖和。
而嬴芜荼身上还有血,他一摔下来,地毯也被弄脏了。
“罚你?可你这副模样,再罚就咽气了,你是我的战利品,我还不许你死,你说该怎么办好呢?”姜守烛故意冷着脸逗他。
“我能洗干净,等我能动了就去洗……咳咳……”嬴芜荼见她没提战俘的事,应该是有希望的吧。
“你本就该给我洗干净,但是我凭什么等你?”
嬴芜荼一时无言,他弄不清楚这女人的心思,但他还是绞尽脑汁想着办法,毕竟那三千人的性命,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间,他已经带着那三千人打了败仗,他不想害死那三千人。
“这样吧,给我讲讲你这柄短剑的来历,如果还算有意思,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姜守烛说完,伸手握住嬴芜荼的肩,将人翻回了担架上,她再站起,回到椅子上坐好,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
嬴芜荼还想讨价还价:“我讲完故事,你就能放过她们吗?”
姜守烛觉得这只狡诈的小兔子还真是得寸进尺,她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他。
嬴芜荼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说废话,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这柄短剑最开始是我母亲的,她是山里的猎户……”
“停!”姜守烛打断道,“我要听有意思的,这个没意思。”
嬴芜荼被气得一哽,他又换了个话头,继续说:“这柄短剑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那年父亲去世,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半夜有盗贼上门偷钱,我反抗不过,还被发现了男子的身份,我先假意顺从,趁贼人不备,用藏在枕头下的这柄短刀刺死了她。”
“哦?”姜守烛手中这盏茶喝完了,她将空茶杯放在桌上,追问道:“那你顺从了没?”
“没有……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屈……”嬴芜荼还有一个字没说完,但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今时今日的情景,和十四岁那年,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当年那贼人轻敌,被他反抗成功了,可今日这贼人,他反抗不过。
“宁可死也不会什么?继续说。”姜守烛见他沉默,催促道。
“当年我宁可死,也不会屈服的。”嬴芜荼故意只敢提当年,他真的怕这女人突然又抓来一个人,当着他的面抬手杀了。
“有脾气,原来从小就这么烈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张扬舞爪的样子特别可爱。”姜守烛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的茶水空了。
嬴芜荼:“……”
他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姜守烛的营帐里很是温暖,地下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四处点着上好的炭火,一点烟尘和声音都没有。
但这一刻,却宁静得出奇。
嬴芜荼的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故事讲得她是否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了可能会惹怒她的话。
“来人!”姜守烛突然朝着门口唤道。
嬴芜荼几乎要跳起来,但他动弹不了,他的手里还攥着她刚才给的那块绢布,他急急忙忙地说:“我还有很多故事要讲,别……求你……”
门口的妍副将进来了。
姜守烛只是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空的茶壶,妍副将就心领神会,出去了。
嬴芜荼更紧张了,他不知道这女人跟她的手下使了什么眼色。
姜守烛见小兔子误会了,她故意不说,就脸色冷漠地盯着门口,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嬴芜荼急得从担架上爬下来,他爬了两步就爬不动了,哀求着:“不要……不要杀她们……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此时,妍副将回来了,她的手里还拿着满满一壶的茶水,她目不转睛地往前走,也不看向地上的人,将茶壶放在桌上,立刻就出去了。
嬴芜荼不喊了,也不爬了。
姜守烛这回憋不住笑了,她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以一副真诚发问的模样问:“你以为我打算做什么?”
嬴芜荼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他气得一咬牙,但也不敢吭声,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好在他身上已经不流血了,要不然这下又要多弄脏一块地毯。
“自己爬回去,我还没听完故事,继续讲,你杀完人是如何脱身的?”姜守烛催促道。
嬴芜荼被气得不轻,但只要这女人没再杀人就好,他又咬着牙费力爬回去,继续讲:“我逃到了外乡,碰上招兵,就投身军营了。”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是有一腔抱负,才投身军营的。”
姜守烛有点失望了,她以为这只狡诈的小兔子是不甘命运,才男扮女装,想要建功立业的,这半年来,她多次和小兔子交手,有赢有输,她是个英雌惜英雌的人,见小兔子阵前自杀,她吩咐军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嬴芜荼,当得知嬴芜荼是个男子时,她更感兴趣了,可现在知道,嬴芜荼投身军营只是为了躲命案官司。
就这样啊?真没意思。
嬴芜荼的喉咙里一紧,他差点哭了,但他忍住了,绝对不要再哭了,他早就把小男人那套戒了不是吗。
可这女人说他一腔抱负,他又何尝不是呢?
当姐姐意外去世,他男扮女装上学堂,跟着那些同窗一起读书识字,他发现广阔天地,可以大有作为,他不想嫁妻生女,余生被困于方寸之间,十四岁那夜被贼人盯上,是因为他白天将家里的东西悉数变卖,准备拿上所有的盘缠去往京城投军,也正是因为他变卖东西,从典当行里拿着银票出来,才被街上的混混盯上,尾随跟他回家,等入夜下手。
就算那夜没有惹上命案,他也是一样要投军的。
而这女人竟然如此高看他吗?
他从来都没有被夸奖过,反而是这女人,夸了他不止一次。
但他也没必要解释。
和敌人说他的一腔抱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估计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吧,毕竟她一心只想侮辱自己,桩桩件件,不都是如此。
姜守烛喝完了第二杯茶,她的兴致也玩尽了,打算着等嬴芜荼的身子恢复一点,脸上的伤也痊愈了,享用一番,然后就地处死吧。
之所以现在不享用,是因为他伤得太重了,她虽然这方面行事粗手粗脚,但她也不是变态,并不想玩半死不活的,那多没意思啊。
小男人就是小男人啊,本以为他很特别,他连那药都能硬生生扛过去,可现在看来,他和她家里那些小侍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他的那柄短剑,倒是个不错的珍品,可以留作纪念,是她打赢这场仗的纪念。
姜守烛站起身,从衣箱里找出一条裤子,毫不避讳地当着嬴芜荼的面换下,她将带着血手印的裤子丢到嬴芜荼的身上,冷冷地说:“明天去给我洗干净,还有地毯。”然后就吹灭了桌上的蜡烛,翻身上床,合衣而眠。
她本就没有睡意,喝了茶,就更不想睡了,只是闲着没事做。
一个时辰过去了。
嬴芜荼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四肢,他头顶被打破的伤口都被缝起来了,胸口崩裂的伤口也用了上好的药早就不流血了,他在暖和的营帐里躺了一个时辰,恢复了不少的力气。
他将身|上的裤子拿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借着炭盆发出微弱的光线,看到床上的女人正闭眼睡觉,随着他走近,还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看来是睡熟了。
真是天赐良机!
嬴芜荼看到自己的短剑就放在桌上,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去桌前拿起刀,小心翼翼拔刀出鞘。
上品的刀出鞘都带着一阵细碎的嗡鸣,嬴芜荼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心里冷笑,怪就怪你放松大意,以为我伤得动弹不了。
果然,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现在,所有的账,就一起算!
今晚和十四岁那晚,没什么不同!
嬴芜荼双手握住了刀柄,他站在床前,高高举起了刀……
就在这时,姜守烛睁开了双眼。
嬴芜荼被吓得手中的刀都握不住了,刀就这样掉在了床上,他在朦胧的光线中,面对着那双鹰眼一般的目光,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见你被子掉地上……想帮你……”
这借口太尴尬了,连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如果她睡着不备,他还能有趁机捅刀的机会,可她根本就没睡。
果然又是在耍人!
“哦?是吗?”姜守烛捡起床上的刀,往床榻里侧挪了挪,笑着说:“正好冷了,上来给我暖床。”
“我……我身上脏。”嬴芜荼被吓得想逃,他怪自己没用,怎么就被她一个眼神吓得握不住刀了,刚才就该一刀刺下去才对!
可她既然醒着,他那一刀就绝对刺不中了。
她是什么人?根本打不过她。
“少废话,衣服脱了上来。”姜守烛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她的指腹摩挲着刀刃,这柄短刀十分锋利。
本来她都以为小兔子就这样顺从了,她都失去兴趣了,没想到他转眼又来张牙舞爪地咬人,她顿时又生起了一股想要驯服的冲动。
这种驯服,不单单是以别人性命要挟那种,那多没意思。
所以,如果把一只呲牙的狼驯成小狗,该是什么感觉呢?
姜守烛还没试过。
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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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呲牙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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