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绛雪没搭理谁,连钟母这会儿她也不想见到,她穿过了好几条巷子,这会儿烈阳高照的都没有什么人在街上游荡,她到了河道旁,从叶子稀松的树群下勉强得到了些荫凉。
她望着那不太能看得见水底的河道,前几天刚下过雨,这会儿水位涨高了不少,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风里晃荡,可这条河原本浑浊不堪。她比照了自己的身高,她想如果就这样跳下去,死了会不会好过于现在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可她就想这么做了,在太阳这么炎热的时候,当身体沉入冰凉的水中,算不算提前结束夏天的一个完美的契机。
那条河源源不断地向外扩张着吸引力,这么想着,钟绛雪差点就想往里钻,意识到身后有人来找,她这才从那粼粼中挣脱出来。
他的步履很轻,但在满是沙土的地上还是无法遮掩那断断续续的声响。
她的耳朵向来灵敏,当她准备回头,忽然听到那脚步停住了,这让她有些匪夷所思。她再次尝试和他拉开距离,又察觉到他的接近,走了一段,钟绛雪终于忍不住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阿婶让我来带你回去。”
不过几面之缘的人朝她伸出了手,但钟绛雪没握住,她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我不想回去。”
“那我带你去我家。”他表明自己的立场后,才敢靠近她一点,就像她才是那只因为惊扰便会飞走的鸟儿。
钟绛雪任由这好意降临,从哪看都感觉奇怪的人,可他的声音异常的好听,未曾变声的嗓子柔声细语问她:“疼不疼。”
钟绛雪盯着他看了数十秒,然后摇头道:“不疼。”
她看着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张纸,然后替她擦着眼睛,还有两边脸颊的湿迹,直至两处变得干燥,她只是愣着,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听到钟韫又重复道:“那我带你去我家洗一下,晚点你想回去的时候再回。”
钟绛雪没及时回答,她其实心里还在盘算着跟不跟他走,钟韫却又顺了顺她的头发,仿佛一切都那么自然,他问:“怎么了?”
“没有。”
在她说完这句话,钟韫便牵住了她的手。
钟绛雪莫名觉得钟韫好像能感知到她心中的纠结,这才没有摆出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做派,这下她没理由再甩开。
钟韫的手是冰凉的,而她跑了许久,手汗沿着纹路哪哪都是。他的手也很滑,两掌相贴,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手上那挂着汗渍的茧子。
这就是同人不同命了。
在一个大家族里,男人得到的优待总是会比女人的多,她上了学,也懂得自己思考一些道理,会观察周围事物的不同,他们俩就是完全不同的,是这个社会出现问题最直观的两个对立。
就像这手的茧子一样,钟韫的没有,而她的有,为什么钟韫的没有呢?
在钟韫替自己处理伤口的这段时间内,她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比如他给她的伤口吹凉风,比如他每涂一下就要抬头打探一下她的神色
“你知道我是谁吗,这就跟我走了?”钟韫问。
“刚刚你怎么不说你是谁?”
奇怪的人,奇怪的对话,奇怪的举动,处处都很奇怪。钟绛雪反客为主,眼见着钟韫两眼如柳梢,眼角夹住了弯弯,像是被她这话逗笑了。
“哥。”
钟韫的手一颤,那弯弯又收了回去,此称谓于他属意料之外,这可苦了钟绛雪,她嘶了一声,差点抬起脚踹他出去。他也知道了,又往那上头呼呼。
钟绛雪忍痛程度相当,这点小疼习惯下来便无关紧要,只是钟韫的举动,也在她的意料之外,见此,她心头喜不自胜,吃了糖大约如此滋味,她便想做作下去。对于钟韫问起她那难听的名字,她都略微和颜悦色道:“叫什么都行,只是名字而已。”
“那我叫你……阿清吧?”
钟绛雪更是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他们很熟吗?为什么要叫她这个名字。
“阿清。”他又喊了一声,他发现钟绛雪没应他,又道了两声。
她动起把手缩回来的念头,转而又消失不见,她心里愈发郁闷。
钟韫为什么只是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就如此喜色难掩?钟绛雪感到无比不解,看向他的时候多了些探究,她想知道这个原因,但她没问出来,只留给自己消耗。
消毒水被挥发干净,手上的刺痛感也消减了大半,如今的她从里到外都是苦闷的。
钟韫以为是她伤口又疼了,于是道:“越看会越疼,不看就不疼了。”
钟绛雪撇开头去,可没一会儿,她又回过头来,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于是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企图把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化为这仅仅是一场梦。
眼泪化为水线在睫毛根部打了结,垂吊得重量压弯了眼皮子,还带着眼角发红。钟韫搬来了凳子在她旁边坐着,可脸却是朝外面看的。
奇怪的是,她真的没那么疼了,心里的烦闷似乎也消失了。钟韫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间,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得好像代替了她舌尖原本感知到的苦涩味。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她一直都知道他是谁——是钟韫,是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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