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叶昭华冷笑，“对内你四体不勤，对外你毫无担当，遇事只知道找老娘，你老娘和你娘子上赶着给你死去的儿子脸上抹黑，逼迫你儿媳被人欺辱奸、污，你身为一家之主对此放任，你有何脸面坐在这八仙桌旁逞一家之主的威风？村头三岁小儿都比你强，就你还崇尚儒家思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做到了哪一点？还崇儒，是愚蠢又不知耻辱吧！”
顾进脸色涨红，被儿媳指着鼻子戳脊梁骨他却无一字能反驳，在八仙桌旁站不住了，“噔噔噔”的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抵住桌沿，才恍然清醒一般扶着桌子稳住了身子。
“你要如何才能罢休？”张氏短短半个时辰仿佛老了几十岁，她颤颤巍巍扶着桌子强自起身，咬着牙道：“我赔了我这条老命，向你赎罪，如何？”
“你自己都说你黄土埋到脖子根儿了，你五十四我十六，你赔我？呵呵，您的算盘打的可真响呢。”
“你自认为顾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教导顾巧荷不能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自己却满肚子男盗女娼，心比天高行为下贱说的就是你吧？”
叶昭华嘲讽的声音让张氏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眼看就要散了。
顾羡云眼见祖母身子摇晃脸色死寂，眼看一头就要栽倒在地上，他膝行过去扶住了张氏，将人强行按回板凳上，然后朝着叶昭华“砰砰砰”磕头。
“祖母这般做是为了我，只顾读书吃白食还理所当然享受你的付出不思感激是我，一事无成也是我，求你饶过祖母这一回，我作为顾家第三代仅剩的男丁，代表顾家发誓，我顾家欠你的，这辈子侍奉你孝顺你补偿你，求你高抬贵手。”
几个响头下去，顾羡云的额头已经破了皮青紫红肿一片。
可是叶昭华不表态，他丝毫不敢停。
“好，”叶昭华答应了他，处在这个时代，一个“孝”字压死人，她也没想过要张氏的命，且不说一切都没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张氏作为太婆婆，一个“孝”字把她压的死死的，她还能让张氏抵命不成？
反身坐回椅子上，叶昭华道：“我本名叶昭华，‘抱昭华兮宝璋，欲衒鬻兮莫取’，出自《楚辞·九思·疾世》。来自均州平河府，父母出自杏林世家，去年均州水患他们为救人染上瘟疫而死，我和祖母带着妹妹往北逃难，路上祖母和妹妹也感染瘟疫而死，唯有我命大，终于熬到了洛州地界上，晕倒在了宁桐村村口，我夫君顾羡渊娶亲路过救我性命，娶我回家与我拜堂成亲，又为我请大夫为我治病，为了融入你顾家，我改名叶招娣，隐瞒自己读书识字的事，处处伏低做小，如今既然已经说破，那我便直言了，若不是我家遭难，你们这些人，入我叶府为奴为婢都过不了关。”
叶昭华的名字是父亲给她取的，她给自己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身世，临了还不忘打压这些人，不是她刻薄，是人性如此，顾家人以前知道她是逃难的，所以对她百般挑拣看不起，如今她这么说，意思就是我改名是因怕与你们农家格格不入，顾羡渊的救命之恩我记着呢，但是你们，别说想和我家议亲，就是来我家为奴为婢，都不够资格！
纵然叶昭华的话如此刻薄，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人怀疑，她的谈吐胆识，确实不是农家能养出来的。
顾羡云额头肿了一大片，泛着青紫血淋淋的，听到叶昭华的话如蒙大赦，最后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许久才抬起头来。
张氏老泪纵横，她疼在心尖尖上的孙子，为了她，受了这般奇耻大辱，张氏咬着牙，看了眼旁边的墙壁。
叶昭华瞥她一眼凉凉的道：“要是不想活了等我睡了再找根绳子吊死去，别想着血溅墙壁逼迫我或者拿你的老命换我的命，若是我活不成，我不是特指谁，在我死之前在座的各位都得给我陪葬，对了，我晕血，看你一头碰死除了恶心只想拍手叫绝。”
“祖母！万万不可！”顾羡云听了叶昭华的话才惊觉张氏打的注意，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抱住了她的腿。
“娘，万万不可！”顾进也顾不上羞耻，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苗氏垂着的眸子终于抬起，眼神平静的看向张氏，“娘，您就……消停些吧，家里已经够乱了，眼见现在这种情况，别说你死了，就算再搭上我的命，能改变什么吗？”
她看出来了，她这个儿媳妇，不是个吃素的，后宅里女人争斗不就是那点事，她技不如人她认输。
这一刻，苗氏万念皆休，叶昭华的质问她无可招架，仔细想想，她是个自私的人，过得顺遂，大儿子懂事她最为亏欠的就是他，可错过的已然无法弥补，为那点事算计，被人如今戳了脊梁骨，她还有何面目去计较？
张氏肩膀一塌，心下与叶昭华鱼死网破的念头终于消散了。
她抱着最为疼爱的孙子哭了一场，经历过丧夫丧女丧孙之痛的她，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还有甚是她无法承受的？
叶昭华眼见顾家亲情感人瞬间结束了，她适时道：“家事既然处理完了，那咱们再算算外面的账。”
顾家人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
李茂才听她这般说猛地一怔，赶紧求饶道：“今儿个是我心怀不轨在先，挨了打是我活该，求叶小娘子放我一马，以后你出现的地方我绝不踏足一步，今日的事我也会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会外泄。”
他的胳膊已经被绑的麻木之中泛着一股酸涩的疼，李茂才前面还打算着如何报复，亲眼见了叶昭华对顾家不留一丝情面的行为，他只升得起求饶的念头，那把杀猪刀他生怕这个女修罗一个不顺心捅到她身上。
田氏也赶紧忙不迭的点头，她认怂认的更彻底，“俺也一样，绝不会泄露今日的事半句，是我猪油蒙了心想给叶小娘子做媒，如今我知道错了，日后绝对躲着小娘子走，绝不会再出现在小娘子跟前碍眼。”
“可是……是谁打算生米煮成熟饭来着？”
叶昭华支着头，淡淡的掀起眼皮瞥了李茂才一眼，“我怎么觉得，死人才消停呢，你说呢？”
这一句，不仅让李茂才慌了，田氏更是吓得抖如筛糠，本来谁敢相信一个柔弱的小寡妇竟然这般疯，可是这一路看下来，田氏是再不敢心存一点侥幸。
顾家人也心慌，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脸面有胆子在这时候去跟叶昭华搭话，只彼此惴惴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
李秀才心下一着急，呛声道：“我……我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你，你要是敢杀了我，一定……一定会给我陪葬！”
“给你陪葬？”叶昭华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声，“你真的是好大的脸，你打死你那两个娘子的时候，你给她们陪葬了吗？”
“你……你血口喷人！！”
李茂才眼见软的不行求饶无用，决定来硬的，他脸上露出一抹狠绝之色，咬牙道：“我第一任娘子是病死的，第二任娘子可是田氏的侄女，她也清楚，是一尸两命难产而亡，你这叶氏心肠忒也狠毒，为了污蔑我竟拿死人做文章！”
他目光宛若刀子刮过田氏，最终落在叶昭华身上，道：“若是你识相赶紧把我放了我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你们为难，若是不放……”他冷哼一声，“就算你把我杀了又如何？田氏出去不会报官吗？”
田氏眼前一黑，她这是被李茂才给坑了，这下，她也逃脱无望了。
见此，她只得撑着胆子道：“我……我，我……我就是来做个媒，设局害你的人又不是我，小娘子你为难我当真毫无道理。”
“毫无道理？你知道李茂才打死娘子的事还敢上门来给我做媒，”叶昭华冷笑一声，“我不是说过么，今儿有一桩关于你的大喜事。”
这媒婆田氏比苗氏大那么一两岁，如今还不到四十，丈夫是个跛子，家境却不错，家里盖着一院子青瓦房，前些年据说是得了肺痨死了，又有人议论说就只是个普通的风寒，可当家的田氏对那跛子丈夫百般瞧不上，硬生生没给请大夫，寒冬腊月的熬了三个月就那么熬死了。
早年田氏刚过门生了个孩子没养住，后来没再生丈夫就没了，以前还听说她想招个上门的，反正夫家这边个没个兄弟父母，可不知怎地都没成，家里的地都被她佃出去了，每年只收着租子，也不用下地操劳，何况她每年靠着给十里八村的人家做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因此虽说也是个寡妇，但却是宁桐村过的最畅快的寡妇。
田氏心下一紧，忽地记起她刚进顾家院门时这叶氏说的话，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家人不解的望着叶昭华，唯有顾巧荷，哭的通红的双眼中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田氏倒是一脸无辜的惊讶，“李茂才打死娘子？这……这我怎地不知？”她又问道：“小关于我的喜事？小娘子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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