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顾家的院子是坐北朝南向的,正北面两间瓦房,一间是老太太张氏的住房一间用来待客的上房,东面三间瓦房,顾进和苗氏一间,顾巧荷一间,顾羡云一间,西面三间土坯房,靠北两间打通了作一间,封了中间的门只留了靠北那一扇,做了顾羡渊的婚房,如今叶昭华住,剩下靠南边那一间是厨房。
瓦房都是顾羡渊的军饷盖起来的,可他自己住的却是土坯房,还在背阴的西面,不仅早上亮的早,而且夏天能热死冬天能冻死。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来,叶昭华被敲门声惊醒。
“大清早的催命啊?”她嘟囔了一声,打算翻个身继续睡,门口却不依不饶,“嫂子,邻居家等着用家具呢,祖母说起床赶紧给人洗干净还回去。”
顾巧荷狠狠瞪着眼前的木门,仿佛多瞪两眼就能瞪死叶昭华似的,她现在不敢明着招惹叶昭华,显然言语之间恭敬多了,这就是巴掌的魅力。
叶昭华不耐烦的道:“滚!”
顾巧荷不敢再叫,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东房里,对苗氏告状道:“娘,叶招娣她不起来,还辱骂我。”
“你去跟她说,邻居在院子里等着要呢,”苗氏皱着眉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顿了下又道:“算了我去吧。”
掀开门帘子出来,苗氏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走过去敲门道:“招娣啊,起来了,村头你李家婶子在门口等着要盘子呢。”
叶昭华睁开眼睛坐起身,哼,这苗氏的言下之意,外人在院子里等着呢,所以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如果要脸赶紧起来,不然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好啊,她倒要看看这苗氏以后还敢不敢催她。
叶昭华起身,随意把头发绾在脑后,也没洗脸就拉开了房门,“真是难为婆婆起的这般早,您先去生火烧水。”她一边走一边高声道:“巧荷,你去抱柴火去。”
见苗氏站着没动,她挑眉故作惊讶:“怎么?婆婆不会是那么一堆东西等着我一个人洗吧?”
“那既然这样……”叶昭华脚步一顿,作势转身要往回走,“我就回去再睡一会儿,这名声……也不是非要不可。”
“我去烧水,巧荷去抱柴,”苗氏咬牙咽下胸口的闷气,“人等着要呢,招娣你可不敢再耍性子了,咱们娘儿三人给人家洗了赶紧还了才是正经。”
“婆婆说的是,”叶昭华柔柔弱弱的道:“我先去洗把脸。”
等叶昭华慢悠悠的从井里打上来半盆水,正好院子里昨晚做饭的土灶上坐着的大铁锅已经烧热了水,她舀了一瓢兑进水盆里洗了个脸,然后用盐水漱了口,这才慢悠悠的转进厨房。
厨房里有两口锅,一大一小,略小些的那边顾巧荷正在洗,大的那个锅里冒着热气,里面堆着半锅的脏碗。
顾巧荷撸起袖子满身怨气,弓着腰在锅台上气呼呼的洗着碗,旁边地上,苗氏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她坐在小板凳上把顾巧荷洗过的碗涮过一遍清水然后擦干。
“招娣,这个锅里的热水我都兑好了,”苗氏一脸和蔼的拿了一块抹布递给她,指了指一边的大锅。
“还是婆婆体贴人,”叶昭华说着,左手拿起一个粗瓷大海碗,右手转身去接苗氏递来的抹布,结果手一滑,大碗脱手而出,“嘭”一声不偏不倚的砸进了地上的大水盆里。
苗氏惊得后仰,差点摔下小板凳,一手拄在地上才稳住身子没跌倒,可她紧躲慢躲还是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还有一片大海碗上沾着的菜叶子,也黏在了她鼻梁上。
紧接着“咔嚓咔嚓”一连串的脆响接踵而来,木盆里苗氏放在清水中正在涮的三个碗被大海碗砸出了裂口碎成了几片。
“呀——!”叶昭华似是被惊到了,手中抹布又脱手打在了水里,二次溅起水花又一次淋了苗氏满头,“婆婆您吓死我了……”
叶昭华捂着胸口似娇似嗔的念叨一声,才慌忙俯下身去扶苗氏,口中大声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婆婆您也真是的,怎地给我递个抹布就要打碗呢?莫不是对儿媳有意见?”
苗氏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气的差点没背过去。
顾巧荷狠狠瞪了叶昭华一眼,一把推开她然后亲自过去扶住了自己的娘亲,“娘,你没事吧?”
叶昭华似是被推的站都站不稳,“不小心”踢到了一边装干净的碗碟的竹筐,“哗啦啦”又是一阵碗倒盘摔,不过都在竹筐里,想来也没全摔碎,她跌跌撞撞退到门口,带着哭腔大声道:“婆婆对我摔碗,小姑也推我,既然我这么多余……罢了罢了,我不在厨房里碍眼就是了。”
说完,她捂着脸几步跑回了房间,然后挎了个竹篮,抹着眼泪脚下不停地出了门。
“又怎地了?”
张氏看了眼院门,走到厨房门口,见一地狼藉水盆里还丢着四个破碗,而苗氏捂着脸在哭,于是皱眉道:“你想敲打儿媳便说道她两句便是,摔得哪门子的碗?摔了旁人家的碗不得给人赔?”
“她……”苗氏张了张嘴,“不是我……”她看向女儿顾巧荷,“巧荷,你刚看见了吧,不……”
“都是那个丧门星惹的祸,”苗氏还没说完,顾巧荷打断她,告状般看向张氏,“祖母,这碗肯定是那丧门星摔的,我洗着碗呢就听到一阵脆响,都是叶招娣。”
“你娘儿俩在场那叶氏还能把碗摔了赖在你身上?”张氏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儿媳心下有些腻歪,她儿媳和他孙女儿她还能不了解?说句难听话,这会儿就算这里有坨狗屎这母女俩都能说是叶氏拉的。
“儿女都这么大了,你消停消停吧苗氏,”这么多年了终于逮着这个儿媳妇吃瘪,张氏冷冷的道:“我正在给叶氏踅摸改嫁的人,你们母女俩这两日给我消停些少招惹她。”
苗氏有苦说不出,都快气的背过气去了,进顾家门二十一年,她没受过这委屈,这一刻,她对叶昭华恨得牙痒。
“还有,把东西赶紧给人还回去,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
张氏离开前,留下了一句凉凉的话,气的苗氏又是一梗。
“娘……”顾巧荷第一次见自家亲娘被训斥,一时脸上有些怕怕的。
“不怕,”苗氏擦干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脸上强自扯出一点笑容,“出去找找你嫂子,免得外面传出闲话来,说咱娘儿俩虐待她,去吧,这些东西娘来收拾。”
叶昭华提着篮子出了门,一边循着大路人多的地方走一边捂着脸装模作样的抹眼泪,玩绿茶和舆论战这一套一个古人再作能作过她?她看过的绿茶和宅斗小说没有一千本也有八百本,还有微博粉圈里天天扯头花那一套,她要是被苗氏拿捏了那她也不用活了。
果然,她走后,路人议论纷纷——
“这叶氏以后得日子难过咯。”
“谁说不是呢,苗氏我可是打过交道的,瞧着柔弱,可不是那省油的灯,以前顾家大郎在的时候还好说,如今指不定要如何呢。”
“我儿媳妇跟这叶氏打过交道,是个明事理面皮软的,如今受不住了抹着眼泪出了门,谁知道那家子人如何磋磨了一番呢。”
叶昭华目的达到了,转到小路上往落霞山上走去,落霞山连绵千里,广袤的一眼望不到头,横跨洛州和朔州,茂密深林里据说有老虎和狼群,但外围没有多大危险,就连野猪,都难在外围山上见到。
猎户和村里的男人们也时常上山,不过进的稍微深些,春秋时节,妇人们和半大的孩子们也会上山挖野菜捡蘑菇摘野果。昨儿个去送葬的时候,叶昭华在路上新发芽的草丛里见到了大片的地软和新长出来的蘑菇,这可都是做菜的美味。
她一岁那年,作为医生的父母以身殉职死在了那场全国性的病毒抗击战里,剩下唯一的亲人奶奶在她十四岁那年也去世了,在去孤儿院和被亲戚收养之间,她选择了一个人生活,她从小因为心疼奶奶年迈早学会了做饭,再加上天生神力,一个人的日子倒也还好,除了逢年过节难熬些,七年的独居生活,没有什么日常琐事能难倒她,如今穿到这大楚国,只要靠着山,就饿不死。
果然,不过才踏上上山的小路,两旁枯草夹杂着新芽的草丛里,被雪水滋养出来的大片大片的地软,一簇簇蜷缩在地皮上,叶昭华蹲下身子,一边捡着一边往前挪着步,早上山间的微风拂过面颊,带着春日的微凉。
不一会儿就捡了半篮子之多,太阳也升到了高空,叶昭华直起身揉了揉腰,往山上继续走去,地软差不多了,再捡些蘑菇就可以下山了。
叶昭华走了一阵儿,前头一颗粗壮的大松树后忽然跳出来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待她看清来人时,剧烈的心跳平缓了下来。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看着十七八,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还算周正的脸上挂着一抹流里流气的笑:“叶小娘子,这山里有狼,一个人可是万万去不得的。”
这人叫何来福,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据说是在镇上收保护费的,偷鸡摸狗调戏妇女,在村里名声差得很。
曾经原身去村头河边洗衣裳的时候,这何来福朝她吹过口哨,当时引起了周围几个洗衣裳妇人的哄笑和闲话,就连小姑子顾巧荷,也因为这晦气玩意儿一直对叶招娣心下嫉妒。
叶昭华昨天理清记忆时已经无语过一回了,寻常小娘子躲都躲不及视为瘟神一样的何来福,也只有眼瞎又大胆的顾巧荷上赶着往上凑,甚至连这何来福对她吹流氓哨都能嫉妒,她真想揪着顾巧荷的领子让她清醒清醒——这踏马是性骚扰,你是真的饿!
叶昭华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这岂不是天赐的报仇良缘?
于是脸上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怕,还往后退了一步,紧张看着他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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