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有些惊讶,又仔细端详了凌青那瘦的要命的身板:“天啊,你这么柔柔弱弱,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口味这么重。好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故事我轻易不跟别人讲,保准你听了能吓得睡不着觉。”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妹妹可听说过咱们府里的枯井?”
“哦?”
“就在后花园最深处,早就不用了,上面还盖着石板。”凝儿压低声音,神色逐渐变得诡异起来,“前些年有个小丫鬟不小心掉了下去,等人发现时,她已经疯了。嘴里只会念叨一句话——”
“她在下面看着我,她在下面等着我。”
就这,哪吓人了。
但凌青还是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声音颤抖:“那……后来呢?”
“后来那丫鬟被送回家去了,可没过几天就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她死之前反复念叨着,有人在等她,她要去找那个人。”凝儿的声音越发瘆人,“更邪门的是,从那以后,每逢阴雨天,就有人听见井下传来女子的哭声,凄凄惨惨的,听得人汗毛都竖起来。有胆大的偷偷掀开石板往下看,说是能正巧对上井底的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一点眼黑……”
凌青不得不夸赞一句,这凝儿实属是个讲鬼故事的好手。故事内容老套无趣,但被她那阴森森的语气一讲,还真觉得氛围瞬间诡异起来了。
她装作害怕地捂着胸口:“天啊,姐姐别说了,怪吓人的。”
“哈哈,妹妹胆子小,我就不吓你了。”凝儿得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说起怪事,最近府里确实发生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比那些鬼神之事还要奇怪。”
“什么事?”凌青顺势问道,她隐隐觉得自己要打探到关键之处了。
“其实也没什么,但我就是觉得挺不对劲。前段时间白姨娘身边的翠烟来库房领东西,你猜领了什么?”
“什么?”
“石灰!”凝儿压低声音,“她说是要修厢房用的。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便给了。可是后来………”
她顿了顿,神色变得困惑:“我后来打听了一下,根本没听说他们院子要修什么厢房,也没见过泥瓦匠进府。而且那翠烟领的石灰,足足有好几袋呢,修个小厢房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石灰………是修茸房屋要用的东西,但以她了解,这也是………
防腐的好东西。
凌青神色有些凝重,她有些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哦对了,”凝儿忽然又想起什么,“还有件事也怪得很。月底盘库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步摇。”
凌青回过神来:“步摇?”
“可不是一般的步摇,那是前朝传下来的宝贝,金丝编成牡丹花样,上面镶嵌着南海珍珠,很是珍贵。平日里锁在库房最里面的匣子里。谁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凌青蹙起眉:“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是找到了,可惜...…”凝儿叹了口气,“在库房外头的角落里找到的,珍珠都脱落了,金丝也扭曲得不像样子。那么好的宝贝,就这么糟践了。这事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只能将当天看守的人打一顿赶出去才算了事。”
她说着摇头不已,显然为看守之人的遭遇感到惋惜。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凝儿也又说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只是都没有石灰之事令凌青动容。
片刻后,凌青告辞离去,却没有着急回到月露榭。
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白姨娘要石灰,说是要修厢房,却没石瓦匠进府,显然是这石灰有别的用途。而那只名贵的步摇更是扑朔迷离。
这些线索看似没什么古怪,也毫无关联,但并不是完全串不起来。
只是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白姨娘这个人她只见过一面,看得出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善于周旋,表面老好人,但实则极会说话。要想从她身上入手,怕是不容易。
倒不如从她的儿子陆长卿那里找突破口
陆长卿,陆府的庶出长子,今年十九岁,已经娶妻。听说平日里最是不爱读书,只知道斗鸡走狗,妥妥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的人,或许更容易露出破绽。
她记得听人说过,陆府是有自己的学堂的,最近马上要小考,两位公子夜里都在学堂温书。
没有闲人打扰,那倒是个接近陆长卿的好去处。
她回去换了身深色衣裳,悄无声息地摸出了月露榭。
陆府很大,学堂在府中偏东的位置。幸而她之前将陆府的地形摸了清楚,整个路线图拓在脑海中,绕过几个拐角,很快就到了学堂附近。
远远地,便能看到房里灯火通明。
外面偌大的庭院并无仆役,门口也没人守候,静谧的有些过分。门上高高悬着“明德至善”的黑底金字匾额,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面题字:读圣贤书明礼义,立君子品养浩然。
凌青小心翼翼地靠近,透过窗棂的缝隙往里看去。
只见陆砚修正坐在书桌前,对面是陆长卿。两人先是安静的看着书,过了一会儿,似乎都是累了,两个人不自觉的聊起天了。
“大哥,你最近倒是用功了不少。”陆砚修的声音传来,“往日里你最是坐不住,如今竟能安安静静地在书房待这么久。”
陆长卿闻言,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二弟说笑了,我也不是不爱读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以前读的都是些枯燥的经史子集,如今读的不一样。”
陆砚修来了兴趣:“哦?什么书能让大哥这般入迷?能否让弟弟也观摩观摩。”
陆长卿明显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陆砚修笑道,"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你不会偷偷看那种……**吧?”
说着,他便假意开玩笑的去抢,却不想陆长卿似乎被吓了一跳,哗啦一声踉跄站起,那怀中未合的书卷脱手翻落在桌上,那封面大敞开来,上面赫然是《千金验方》四个字。
“对不起啊大哥,我想不到你反应那么大……”陆砚修有些抱歉的扶住他,瞥了一眼那书:“不就是本医书吗,你这么紧张做甚,只是你什么时候对医术感兴趣了?”
“就是...…就是觉得有用。”陆长卿的回答含糊不清,“男儿在世,多学些本事总是好的。”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话,凌青已经听不清了。
当她看到那本书名还有陆长卿的反应时,她就笃定,这其中必有问题。
只是她博览全书,只要读过的就全部印在脑中,偏偏这本,她未曾看过。
她瞬间想到了红袖,红袖的娘亲自从好病后,就又在主母林雪桐的院子里继续做活了,现在时不时的帮院里出府采买东西,若让她帮忙带本书,应当不是难事。
———
等待的日子实在难熬,凌青表面仍然如常的做事,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本书。
终于,第三日,红袖将一个包袱悄悄递给她。
“书在里面,这书挺少见,我娘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到。”
凌青感激道:“谢谢你和你娘,这个人情我记着。”
红袖不满道:“姐姐怎么和我还如此见外!我娘的命是你救的,帮你买本书再应该不过了。”
凌青匆匆告别红袖,回到房中,迫不及待打开包袱,一本厚重的线装书出现在眼前,封面上“千金验方”四个字写得端正工整。正是那本书。
她开始一页一页快速翻阅,但每页内容都一字不漏地记入脑中。
这本书记载得极为详尽,从寻常的头疼脑热到各种疑难杂症都有涉及,确实是本不可多得的医学典籍。
她一边看一边想,陆长卿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书感兴趣?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陆长卿单纯就是想学医术?
不,不可能,那石灰呢,没有这般凑巧的事,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本书必定有问题。
再往后翻,她的手忽然停住了。
那一页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让她呼吸骤然凝滞,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寒冰,冷意顺着脊背窜上来。
“石灰罨死录。”
“石灰者,金石之魄,遇水则沸,其性大热而毒烈。凡以生灰罨人,初覆口鼻,则呛咳不止,喉中如灼;待灰气入肺,则胸膈如煎,血络贲张,七窍皆赤。其人必抓喉辗转,指甲尽裂而不得息,约半刻而绝。 ”
书中详细记载了生石灰灼伤的症状和治疗方法,但在最后一段,却提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内容——有一种酷刑,名为“石灰罨死之刑”,就是将人活埋在石灰中。石灰遇水生热,可使人窒息而亡,过程极其痛苦。
她死死盯着那几行字,耳边嗡嗡作响,字如晴天霹雳般劈在头顶,她只觉得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书页从她颤抖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不..….不可能…...”
她又想起叶清涟那永远灿烂、热烈的样子,这样好的人、这样爱她的人,若是被这样残忍的手段………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碎。可她浑然不觉。脸色惨白如纸,双唇不停地颤抖着,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姐姐,姐姐………”
不,这不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凌青缓缓抬起头,神情已经变得异常冷静,仿佛刚才的绝望只是错觉。
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明,白姨娘和陆长卿母子害死了一个人,但这个人不一定就是姐姐。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一口,让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手掌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重新找回理智。
她等不及了,她必须要立即知道真相。
想要知道真相,那她只能亲自去问陆长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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