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账册重重拍在桌上:“传我的话,让他们把这些年吞下去的一文不少地吐出来。敢有半分推脱,直接扭送官府!”
“是!老奴这就去办。”兰嬷嬷领命而去。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念在血脉亲情饶了老五,但这些蛀虫,一个都别想逃脱。”说完她这才转向一直沉默的陆沁,神色温和了不少:“沁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陆沁将头慢慢斜靠在陆老夫人膝头上,喃喃道:“祖母,我不委屈。只是,渚碧已经将她和五妹妹做的事招认了,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绕她一命吧。”
陆老夫人看着陆沁恹恹的神色,既是疼惜又是无奈。这个孙女自小养在她身边,却丝毫没有学得她的雷霆手段,对谁都能生出恻隐之心。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只是她到底心疼这个孙女,沉吟片刻,还是点头:“也罢,留她一命吧。让她明日一早,就收拾包袱离开,此生不许再踏进陆府半步。”
—————
又一个下午,凌青独自在茶药间忙碌着。
之前的变故虽然已经尘埃落定,她这个接连被陷害的“冤大头”,也算是又在陆府出了一把名。
可惜,再出名也是个丫鬟。茶药间的事务也没因她出名而少了半分,她还得继续干活。
她正将新送来的药材一一分门别类,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窗外传来。
那忽然出现的笛声,竟清越如山涧流水,婉转如啼莺百啭,在这午后的宁静中显得格外空灵,凌青手中整理的药材一顿,不由得侧耳一听。
这声音………好像是从她们茶药间后院传出来的。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循着笛声走了出去。
笛声引着她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了之前清理出来的后院匝道。这里打扫出来后宽敞了许多,但仍然人迹罕至,只有她偶尔来这放点东西。
匝道两旁种着几株海棠,正值花期,粉白色的花瓣在春风中飘洒,如雪一般纷扬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霜”。
匝道的尽头是一堵高墙,墙角边生着一丛翠竹,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逄楚之就倚在那高墙边,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与落花融成一片,分不清是花沾了衣,还是衣化成了花,他这幅样子倒真有点恍若谪仙。
他手中拿着一支青玉笛子,正闭着眼专心吹奏。午后的光亮从竹叶间洒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似笼罩在一层温柔光晕中。
察觉到脚步声,逄楚之睁开眼。
“姐姐来了。”他放下笛子,脸上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是我的笛声打扰到你了?”
凌青脚步微顿,紧接着慢慢走向他。
“没有,你吹的挺好听的。”
逄楚之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变成欣喜。
“姐姐,”他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之前每次见面,你都感觉不太喜欢我。这可是你第一次,第一次认真的夸我。”
那他感觉错了,何止是不太喜欢。
但凌青这次没再呛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忽然开口:“我要谢谢你。”
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却比往日里缓和了很多。
逄楚之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之前在老夫人面前,你为我说话,我记住了。”凌青定定的与他对视,认真地说道,“就冲这个,我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夹枪带棒了。”
逄楚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羞涩笑道:“啊,你说这个啊………”
他垂下眼眸,睫毛轻颤,声音带着自责:“其实,之前你被人陷害的时候,我没有出言为你辩解,这件事一直让我很愧疚。所以这次算是弥补吧,真的没什么值得感谢的。”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与真诚。
微风轻拂,花瓣飘落,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静静地站在如霜海棠中。
凌青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郑重地退后半步,整理了一下衣襟。
逄楚之见状一愣:“姐姐,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凌青已经屈膝福身,向他行了个万福礼。
逄楚之慌忙上前想要扶她:“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凌青坚持行完了礼,这才直起身来,神色依然平静而又冷清:“这份情我都记下了。若你以后有事,可找我帮忙,只是我身份卑微,有些事可能帮不上。”
逄楚之张了张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最后只是轻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干涩:“我不是想要姐姐感激我什么,只是………想让你信任我几分罢了。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是………与你一见如故。”
凌青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感谢的礼数就更不能少了。”
逄楚之眼中刚刚闪过一丝欣喜,以为她终于被自己的真诚打动了。
然而凌青停顿了一下,似在斟酌什么,然后才继续道:“不过,礼数尽了之后,我也有些话需说明白了。”
这话风忽然转变,让逄楚之微微一怔。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青淡淡一笑,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其实,渚碧陷害我那天,状况虽然混乱,但我被拖下去前说的那番话,已经让老夫人做出了决断。哪怕没有你帮我求情,我也必不会死。”
“当然,有你帮我求情,更让老夫人立即做出了决定,这我是感谢你的。”
“你明知我会没事,却依然在那时候开口,想来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让我彻底对你放下心防。”
逄楚之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但很快又会恢复如常,只是握着玉笛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显然没想到,有人会这样直白利落的戳破这层心思。
凌青似是根本不在乎他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不过,逄公子到底站在了我这边,这份情我会一直记着。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
她的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地割在逄楚之脸上:“虽然不知道你图我什么,但我绝不会去信任一个,从一开始就怀有目的接近我的人。”
话音落下,周围忽然寂静得可怕。
那一直在耳边轻响的竹叶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那些海棠花瓣还在无声地飘落着,一片一片坠在青石地面上。每一片花瓣的坠落,哪怕无声,却也都都像是在这死寂中敲击着什么,让人莫名心跳加快。
逄楚之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张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良久,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颤抖和委屈:“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姐姐,为何你还是这样。”他的眼中染上了一层雾气,似乎真的被伤到了:“我不懂,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有心机?”
凌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深邃得仿佛穿透了他的表象,直抵魂魄深处。
“或许………”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我们骨子里………是一种人吧。”
这话一出,逄楚之的瞳孔微微一缩。
两个人对视着,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模糊起来了。这小小的后院,那偌大的陆府,一瞬间像是都退到了极远的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一方天地无声地对视。
凌青看到了逄楚之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那杀意浓烈至极,让她的心跳都漏跳了一拍。而逄楚之,也从凌青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中,看到了一种压抑在冷漠之下的疯狂。
那是**裸的洞察。
就像是有人忽然撕掉了他精心编织的面具,将他从来没有示人过的那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
许久许久,逄楚之忽然笑了。
这笑容来的很突然,从眼底一点点蔓延到嘴角。所有的温柔、无辜、天真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
他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落花被踩得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意思………”他的声音放得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那么姐姐………”
他又踏前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这个距离,近得危险,近得致命,也近得……暧昧。
“你难道………”
“就没有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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