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坐稳,马车缓缓驶动。
这是凌青第一次坐马车,只能说,就算是如此的好车好马好车夫,也还是止不住这颠簸。
陆沁也有些无聊,目光不由落在凌青抱着的包袱上:“出来一趟,你怎的带了这么多东西?”
凌青答道:“一些吃食,还有备用的衣裳,怕小姐路上饿了,或席上有什么突发变故。还有一些......”
她忽然止住,没再说下去。
谷翠忍不住笑道:“还有什么啊,你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陆沁也生了好奇心,和她一起逗弄起来:“说啊说啊,你又整什么奇奇怪怪的了。今日咏春宴来者众多,你可千万别整事啊。”
不整事,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可从不会主动搞事。只是她预感到这次必然会发生大事,而一向有仇必报的她,自然将狠狠还上一份“大礼”。
春风吹过车帘,徐徐吹到脸上。一路桃花正盛,花瓣随风飘散进车里。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园子前停下。陆府众人依序下了马车,站在一起。
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园林。园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处处可见奇花异草,春风拂过,花香阵阵。
此时园中已来了不少人,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来往宾客个个衣着华贵。男子们要不锦衣华服,要不青衣白衫,尽显风流;夫人小姐们珠围翠绕,裙裾飞扬,各个都是好颜色。
这就是……只有豪门望族能赴宴的咏春宴?
这些权贵也真是有意思,珠翠金银都压得衣服沉甸甸了,却还偏要选这么个地方,摆上些笔墨纸砚,咏几句风花雪月。仿佛这样就能把身上的富贵洗去,显出几分清高。
就比如陆皎,怕是字都认不全乎,这不也跟着来了。大家不过是借着这宴,好好显摆一下容貌、装扮、家世罢了。
什么咏春,什么雅集,说到底,还不都是些人借着由头,各显各的风光?
好吧……凌青承认她的仇富心又涌上来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凌青渐渐开始有些不自在。她思索片刻,走到陆沁身后,低声道:“小姐,今日人多眼杂,无论您去哪里,都要带上奴婢和谷翠。”
陆沁有些不解,想问一句,却碍于周围人众多,只能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园中央走去,只是路上遇到的熟人实在太多,陆老夫人和林雪桐不断与各家夫人见礼寒暄,陆沁等人也要频频福身行礼。如此这般,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竟还没走出多远。
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波客套,正要继续往前走,凌青忽然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她手中的包袱顿时掉了下来。
她蹲下身子,拾起包袱,却忽然发现眼前罩下一道黑影。
凌青缓缓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眼前人身穿一袭水色暗纹的衣袍,衣料漾着微光,透着一股少年气。玄色袖衬处,白鹤刺绣振翅欲飞,鲜活灵动,衬着领口的银白璎珞,更是添了几分随性不羁。
凌青不由愣了。
好..........
好骚包啊。
她沉默了。然后转头看向躲在一旁偷笑的谷翠,一向无波无澜的眼中竟然出现了控诉的情绪。
不是说他不会来的吗?凌青蹙眉瞪着谷翠。
谷翠耸耸肩,似乎在说自己也不知道。
陆沁看见逄楚之却很是开心:“楚之,你总算来了。以往年年这时候都见不着你。”
“想阿姐了啊。”逄楚之又开始嘴甜了:“我刚才看见表哥了呢,他在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在那寻谁。阿姐不过去看看?”
陆沁闻言,“啊”了一声,羞涩地低下头:“我,我等会再去。”
逗完陆沁,逄楚之将目光移到凌青身上。
凌青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臭不臭,反正她心里是不好受。
她再也忍不住了,问道:“逄公子不是从来不来这种宴席吗,这次怎么突然来了?”
逄楚之闻言,笑得更加灿烂:“往年确实如此。”
他定定地看着凌青,语调里带着几分戏虐:“不过今年.......有你在啊。”
凌青:“........”
陆沁和谷翠看着他们俩的互动,不由在那偷笑。凌青冷冰冰地看了逄楚之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人群中有人抬起头,接着便是窃窃私语声渐起。凌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厮正摇着铜铃,从□□那头快步走来。
“才艺比试要开始了!”那小厮一边摇铃一边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四周便如潮水般涌动起来。绸缎衣衫摩挲,脚步声渐密,女眷们的笑语声与男子们的谈论声交织在一起。
凌青只觉得身边的人影晃动,陆沁轻拉了拉她和谷翠的袖子:“走吧。”
她们随着人流往前走,不时踮起脚尖张望前面。逄楚之也跟上,不急不缓地走在一旁。
他今日的出现的确激起了躁动,窃窃私语声瞬间此起彼伏,女子们的目光都忍不住往这边瞥。
“是逄家的那个公子么?”
“终于,他今年终于来了!”
“他长得真是比我等女子都要美,是不是涂脂抹粉了!”
对这些闲话,逄楚之却似乎毫无察觉,神色如常。
女子们不由都放慢了脚步,有的还往这边靠拢过来。周边人越挤越多,凌青被夹在中间,眉头也越来越紧。
终于,跨过一道月洞门,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一方月台设在庭院中央。台面由汉白玉铺就,边缘围了一圈雕花石栏杆,设有两三级台阶连着地面。周边是流水潺潺,水面上飘着几片桃花。
众世家的人陆续在台下找位置坐定。要参与比试的公子小姐们坐在台下西侧,各位年纪稍长的女眷便坐在正中央。几位参与评审的书院夫子,都端坐在东侧。
谷翠悄悄凑到陆沁身边,压低声音问:“小姐,紧不紧张?”
陆沁点点头:“去年我还不紧张,今年倒有点了。”她顿了顿,“主要是去年拔得魁首,今年要是表现不佳,必会让人失望。”
凌青在一旁静静听着,忽然开口,声音很淡,却字字清楚:“小姐不要被这些规矩束缚着。”她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只要表现得尽自己兴致便可。”
陆沁有些愣神,一旁的谷翠和逄楚之也都看了过来。
凌青嘴角微扬,柔弱清冷的脸上竟带了几分不羁:“要是换我上去,哪怕是倒数第一,我也会觉得是别人眼光太窄,欣赏不了我的境界,才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话音落下,几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逄楚之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喝茶,听到这话,手中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目光在凌青脸上停留片刻。
他眼中的戏谑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考究的意味。
这时,台上走出一位身着明黄色官袍的男子,他五十有余,却步履沉稳,面容刚正。这正是此次咏春宴的主人,当朝太师顾维荣。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贵客远道而来,老夫深感荣幸。今日春光正好,正宜雅集。才艺比试当随兴致发起,先有琴棋书画剑等才艺五绝展示,最后再请众位公子小姐以‘
惜春'为主题赋诗一首。”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
“比试正式开始!”顾太师退到一旁。
台下顿时静了下来,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等着别人先上场。这种场合,第一个上台的往往最为关键,既要有勇气,又要有实力压场。
终于,有人动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站起。那是一袭大红色的劲装,在一片淡雅的春衫中格外醒目。少女身材颀长,眉眼英气,腰间悬着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
她站起身来,朝四周深深一礼。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乃镇北洛将军之女洛清影,”她的声音清亮,“不才,愿为诸位献上一曲剑舞。”
话音落下,她持剑而立,转身面向月台。
忽然,她足尖轻点,整个人如飞燕般跃起。红色身影划过空中,轻盈地落在月台之上。
台下传来一声轻呼,接着是更多是女子的惊叹声。
洛清影手握剑柄,闭目凝神。春风拂过,高高束起的青丝无风自动。
忽然,眼睛睁开。
剑出鞘的瞬间,银光乍现,长剑如秋水般明净,映着她眉宇间的飒飒英气。
第一式,她持剑直刺,剑尖颤动。
第二式,横扫而过,剑气如虹,带起一阵风声。
第三式,纵身跃起,在空中旋转,剑光如轮,寒气逼人。
她的身法飘忽不定,时而凌厉,剑影密集得让人数不清有多少道。时而又温润,剑尖轻点苍天,行云流水。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式,她凌空跃起,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长剑直指苍穹,剑气冲霄!
落地时,剑尖轻点月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台下先是一片死寂,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好!”
“洛姑娘真是英姿飒爽!”
“谁说只有男儿会舞剑,我们女子也不比你们差!”
女子们出一色的全是惊叹,几个公子哥不乐意了,酸溜溜地撇嘴。
“我看也就那样,全都是花架子。”
“这样舞刀弄枪的,怕是其他一点才艺都不会吧。女子,还是本分点为好。”
坐在席上的文渊书院院长缓缓起身,捋着胡须点头:“洛小姐这剑舞,颇有公孙大娘之姿。所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①这形容洛小姐之剑也是恰如其分啊。”
其他几位夫子也纷纷赞许。洛清影将长剑归鞘,朝四周再次一礼,从容退到一旁。
①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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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春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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