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行人跟着陈昂来到了他的家中。
他让众人随便坐,然后自己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老旧的木箱子。
箱子一打开,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果然放着十几个油灯,大小不一。即使已经这么陈旧了,但也一看就是华贵的油灯。
凌青已经顾不得别的了,直接走上前,蹲下身,拿起一盏仔细检查。
时间太久了,油灯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她一盏一盏地看过去,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除了尘垢,没有别的什么了。二十年时间过去,能留到现在的痕迹太少太少。
即使知道这问题一定出在油灯上,可没有线索,她又如何往下继续查?
就在她拿起最后一盏时,她的指尖,忽然在灯座底部一个小凹槽里,摸到了一点硬邦邦的尘垢。
她的动作瞬间一顿。
这触感………似乎不是灰尘的尘垢。
她连忙看向油灯的底部,果然,那凹槽里有一圈极其少量的的紫红色尘垢。这种颜色...……
凌青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极其淡薄的味道轻轻传入鼻子。
“梦昙香………”
梦昙香是一种极阴毒的药物,由乌头霜、血海棠等毒物等调配而成。只要让其燃烧,便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所以其名“梦昙”。这种毒药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不会立即致人死命,而是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让人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逐渐衰弱,最后彻底衰竭而死。
而且,这种毒香在燃烧后会留下特殊的紫红色残渣,正如这灯盏底部的一样。
果然,邴婆子说得没错,先夫人产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症状,不是所谓的月子病,而是梦昙香的症状!那口口声声说着“夫人只是月子病的”大夫,恐怕也是被收买了。
凌青不由攥紧了手心。
她不敢想象先夫人是怎么过来的。
产后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被大夫描淡写地归为“受风了”,每天每夜的昏昏沉沉睡不醒,或许在别人眼里只是她气血不足。也许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毕竟,女人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
于是那些越来越眼中的晕眩被当成了身子虚,咳出的血说成了“恶露没净”。她日渐消瘦,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可身边人还在说“过了百天就好了”。她也信了,毕竟从古至今,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也许临终之前,她会有那么一刻猛然发觉,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月子病呢,要是有人早一点发现,会不会就………
可来不及了。最后一口气咽下时,她的孩子才只有三个月。她就听着孩子的啼哭,慢慢走向死亡。
凌青放下手中油灯,轻轻叹了口气。
叹的是那位无辜可怜的夫人,也叹的是陆沁。
她不敢想象陆沁知道自己母亲,根本不是因为疾病而死,会有多么崩溃。
幸好………幸好这些证据,全都被陈玉保留了下来。
不过………这个还远远不够。以陈玉的聪慧,和她后来的愧疚之心,她既然留下了这些油灯,那一定还会留下别的线索。她这个人能聪明到被当了刀子使,还能及时逃脱,那就一定会留有后手。
她忽然想到了陈昂刚才提过的那封信和礼物。
“你姐姐当年寄回来的信和礼物,还在吗?”她问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急切。
陈昂愣了一下,连忙道:“在,在的!我一直收着!姐姐留下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扔!”
他手忙脚乱地从床底下的一个旧木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个用红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瓷摆件。
一看便知是一个麒麟送子的陶瓷,瓷胎是上好的高岭土烧制,白得似凝脂,又在麒麟的脊背和童子的衣襟处点了釉彩。
“当时姐姐给我来信之时,我还刚成婚没多久,知道她是祝我们早生贵子,我便将这东西好好收起来了………”
凌青拿起这东西,细细端详。她又试着摸索了一遍,也未找到什么东西。
她看着这摆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忽然举起摆件,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地面上砸去————
“别!”
陈昂发出一声嘶吼,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冲上来阻止。
可他晚了一步。
“啪”地一声,陶瓷摆件应声而裂,碎了一地。
“你疯了!”陈昂目眦欲裂,他冲到凌青面前:“这是我姐姐留下的唯一念想!你……你………”
凌青却对他的怒吼置若罔闻。她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地上的碎片。
陈昂的目光顺着望过去,他的怒骂声,也戛然而止。
只见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躺在地上的碎片之中。
凌青蹲下身,捡起那包东西,打开层层油纸。最里面,赫然是一本账册。
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凌青翻开,只见账册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从某年某月开始,陈玉每月都会从府里,领取一种特殊的“西域香料”。她以“夫人夜里睡不安稳”为由,每次都领双倍以上的量,账目上记录的用途,是“安神熏香”,但实际上……这些所谓的香料,全都混进了先夫人的灯油里。
凌青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快速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没有账目,只有一张被仔细夹在里面的信纸。
信纸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娟秀而温婉,只是收笔之处,总是隐隐透着一股冷意。
“只要继续按照吩咐行事,自会保你全家平安无忧,将来更有好处相待。切记小心谨慎,不可被人察觉。”
这字迹……好熟悉。
在哪里见过?好像是陆府。
凌青的思绪开始飞速转动,无数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闪回———
陆府的大门,花园里的亭台,二小姐院里的书房……
最后,画面猛地停住。
停在了那座她第一次进府,就仔细打量过的地方,林雪桐的院落。
那院门之上,高高悬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
“栖桐院”。
一模一样的笔锋,一模一样冷漠的收笔。只是牌匾上的字迹,比这信上的,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与老练。
果然是她。
林,雪,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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