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福了个身子:“谢夫人,夫人您如此宽宏大量,奴婢心中感激万分。二小姐日夜为您忧心,奴婢作为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也该为她分忧。若是连喂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奴婢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小姐身边?您就让奴婢将功折罪,把药给您喂完吧。”
只听说过犯下大错将功折罪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喂药这事也能这样。这点破事出了岔子,将功补过的方式竟然是喂到一半继续喂。
林雪桐慌忙道:“不…………”
凌青充耳不闻,重新端起那碗药,再次凑到她面前。
林雪桐看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棒槌样,刚想说什么,半张开嘴,那银匙忽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塞入她的嘴里!
“唔———”林雪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得看向凌青。
凌青微笑:“夫人,请喝药。”
林雪桐满眼都是泪光,她就那么一下子地,将那碗能烫掉人半条舌头的药生生咽了下去。
等她被逼着喝完那一碗药,已经是满头大汗,嘴唇也变得红肿。林雪桐只觉得从舌尖到喉咙都火辣辣的,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咳咳咳咳…………”
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聒噪道:“夫人,奴婢之前在药铺帮忙时,就听说这药越烫功效越好,您今日喝下了这烫药,一定会好得很快的。”
林雪桐:“………”
她斜倚在床头,看着一旁垂手而立的那个少女,额角突突直跳。她没被毒药毒死,却差点被解药烫死,这到底叫什么事!
林雪桐的脸色越发阴狠,看着凌青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凌青毫无反应,就迎着她的目光,直接道:“那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林雪桐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沁儿身子弱,你先陪她回去吧,我也该歇息了。”
“是。”
凌青微微福了福身,便悄悄拉着陆沁的手,往外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栖桐院,被晚风轻轻一吹,陆沁那颗还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静悄悄的院子,神色里满是忧虑。
“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母亲她……会不会对你……”
“没什么不好。”凌青的声音很淡,“是她想先拿捏小姐,折腾小姐,那咱们就反折腾回去。况且,我也没做什么,本来就不是故意的。”
她最后那句“不是故意的”,说得面不改色,理直气壮。
陆沁:“………”说实话,她有点不信。凌青做事,向来稳妥周到,从未出过半分差错,又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笨手笨脚?
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姐放心,”凌青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明日,咱们还去。”
“还去?”陆沁惊讶地睁大了眼。
“是啊,”凌青轻声道,“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不多去呢?”
“…………”
陆沁不由替林雪桐打了个寒颤。
——————
接下来的几日,凌青说到做到,每日都陪着陆沁去林雪桐面前尽孝。
尽孝归尽孝,她却不让陆沁沾手任何一点活。每当林雪桐支使陆沁干什么时,她就首当其冲冲上去,念叨着“小姐金枝玉叶,怎能做这些”,然后便将所有的活,都接了过去。
接过去就罢了,她一点正儿八经的也不干,只是每天都在想法子变着花样的去出岔子。
今日她抢着熬药,结果忘了放甘草,苦得林雪桐当场吐出来。要不就是火候没掌握好,一碗药熬得只剩碗底。明日她又抢着为她们打扫,结果打翻了熏香炉,弄得满屋子呛人烟灰。
终于,林雪桐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她这些天白日受着折磨,夜里也睡不好觉,跟熬鹰似的,生生给自己眼睛熬出了无数血丝,整个人精神也恍惚到了极致。
林雪桐越想越恼火,再也忍不住,抓起桌案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贱人!这个贱人!”她面容扭曲,再无平日里半分温婉贤良的模样,“她一个低贱的狗,仗着她的主子护着她,就这样四处乱咬!”
此时的她,哪还有一点诗礼之家的才女模样,跟之前运筹帷幄,教导陆砚修和陆皎的时候,更是两模两样。
这些日子,所有的不顺全部堆在一起。禁足,失权,被陆鼎风忽视,被姨娘嘲讽,被陆沁怀疑………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快要把她逼疯。
而凌青这条疯狗,更是让她烦不胜烦!
看林雪桐如此模样,她的贴身丫鬟芸香,吓得跪倒在地。
“夫人息怒,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大计。这凌青就是想故意惹急了您,好让您不再见二小姐。可要是您现在赶走了她们,那咱们之前受的罪,就全都白费了!”
林雪桐不停地喘息着,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她逼迫着自己,强压下心中的杀意。
“还有陆沁………”她恨声道,“她就在一旁任由她的狗来咬人,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她心里怕是彻底与我生分了,我也等不下去了,最晚明日,你就将那件事安排上。”
“是。”芸香应下:“只是在此之前………夫人还需再忍耐一下。”
“还忍!”林雪桐尖声道:“再忍下去,我就要任由她在我头上撒泼了!到时候我即使除掉陆沁和她,也失了一府主母的尊严!”
“那………夫人就先给她个苦头尝尝,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林雪桐听到芸香的附和,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墙角那只半人高的青瓷缠枝莲纹大花瓶上。枝蔓缠绕间藏着三只衔莲绶鸟,光照之下,可焕神采,这品相,据说十窑里未必能成一件,这可是她从林家带来的嫁妆中最贵重的。
这花瓶里,插着几支早已枯萎的花枝,是前几天剩下的,这些天一直忘了让人换掉。
她本来今晨起来看见这花枝,很是心烦。可现在看着那花瓶,她忽然心生一计。
“她不是很厉害吗………”她轻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自讨苦吃的模样!”
等凌青和陆沁掀开帘子进来之时,就看到了芸香正收拾着地上的茶盏碎片,而林雪桐则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病弱模样。
她看见陆沁,先是虚弱地笑了笑,接着目光便落在了那枯萎的花枝上。
片刻后,她用一种极其虚弱的声音,慢慢开口道:
“我这院里的下人,可真是拜高踩低。”她轻叹一声,声音带着几分凄婉,“沁儿,你瞧,我不过病了几日,那花瓶里的花枝便已经干枯如柴。怕是院里的下人都觉得我这病躯,亦如枯木朽株,如今这栖桐院,怕也是一片败景。”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陆沁有些莫名,但还是应付道:“父亲很是在乎母亲,母亲无需担忧。”
林雪桐轻笑了两声,声音越发苦涩:“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如今你能不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沁儿,我如今也没什么得用的下人了,能否让凌青去为我剪几支木槿花,插在这瓶子里,也好为这屋子去去病气,添些生气。别让这屋中尽是些枯败之物,徒增悲凉。”
凌青闻言,内心嗤笑一声。
这大热天的,烈阳高照,却让她顶着大太阳去剪花?
而且谁不知道木槿花枝条柔韧且多刺,很容易被扎着手。就是专门伺候花草的下人,也很难从密密麻麻枝条里剪出完整的花朵。
林雪桐这分明就是想故意刁难她。自己之前的事已经出了岔子,若是这件事也办不好,定会大大丢陆沁的脸,让别人质疑陆沁来侍奉的真心。
所以,林雪桐觉得她,这次必定会老老实实的听话,做不了妖。
不过………
陆沁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妥,蹙眉道:“母亲,这样的活,还是让家丁去做吧。”
“这我哪能放心。”林雪桐立刻露出一副温柔的笑容,“男人毕竟是男人,笨手笨脚的,凌青心细,断不会像他们一样,惊扰了我养病。还是让她去,我才安心。”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青若再推辞,便是不守下人的本分了。
“是,夫人。”凌青福了福身,脸上没有任何不情愿的表情,“只是在寻来新花之前,还请夫人容奴婢,先将这枯枝换下,免得碍了夫人的眼。”
林雪桐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凌青走到那只巨大的青瓷花瓶前。那花瓶釉色温润,画工精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凌青打量片刻,伸出手,探入瓶中,将里面那些干枯的花枝,一支一支地取了出来。
就在她取出最后一根枯枝,转身准备将花枝抱出去之时————
她忽然猛地撞上身旁的芸香,两个人的脚下,同时一崴。
“啊!”
两个人齐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她们失控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那只半人高的青瓷大花瓶上,大花瓶也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朝着林雪桐躺着的床榻,砸了过去!
“啊!”
林雪桐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花瓶在自己眼前放大,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神色,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便连滚带爬地就往床里面躲。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那只价值不菲的青瓷花瓶,擦着床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片。
而花瓶里残存的那些积水,混杂着枯枝败叶的腐臭味,尽数泼了出来,浇了林雪桐满头满脸,连带着她身下的锦被,无一幸免。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雪桐木然地坐在床上,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挂着烂掉的叶子,狼狈不堪。她已经彻底愣住了,就那么坐在狼藉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