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过后的夜晚格外寂静,春姐算得上是一夜未眠。
同样未眠的还有景行和杨云,乔岳在铺好的床铺上睡得很熟。
景行和杨云并肩站在雪地里,幽冷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那样的场景有些熟悉,就如同在云歌的梦境里,乔岳能暂时独立行走,她与乔岳并肩站在同庄的绿荫路上。
又好像是千百年前,她与绛玉站在灿烂的银杏林里,站在云端俯瞰众生。
微风不燥时,绛玉轻声唤她的名字。
景行不太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只知道,眼前的人不再是她见到的杨云。
杨云不说话,只是默默站在一边。沉默许久的景行开口道:
“睡不着吗?”
杨云沉默着将目光投在下山的路上,那里一片黑暗,看不出有什么。
景行不解,便继续问她:
“你在看什么?”
沉默许久的杨云终于开了口,幽幽道:
“下山的路铺满大雪,他还是回来了。”
景行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山路,却没有发现任何行人的身影。
而眼前的人总是莫名其妙发现一些事情,像是预知了未来。
夜半十二点时,确实有人打着手电回了玉珂村。是春姐家的男人,吕凯。
众人被吕凯收里的手电晃醒,还未休息的春姐气冲冲地跑过去抓住吕凯的衣襟大吼着:
“你还真敢扔下我就走啊,你在山下真有情人吗?我跟你讲,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精瘦不高的男人被春姐推得东倒西歪,吕凯终于忍不住开口:
“行了张春,别闹了。”
吕凯扒开身前的春姐,将路让给身后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悠悠走到众人面前,本就昏昏欲睡的村民们借着微弱的灯光,眯着眼看来人到底是谁。
老头穿着一袭唐装,满头白发和花白的胡须让人觉得他应该有**十岁了。
但见他步履稳健,双目有神,到真不像是连夜趟风冒雪上山来的。
“吴师父,是您老人家啊。”
村民都认识这位老师父,纷纷叫嚷着。只见老人捋了捋胡须,清了清嗓子才道:
“各位受苦了,我正是因为这场雪灾上山来的。”
“真的吗?!有吴师父在,我们就放心了,看来我们还能过个好年。”
村民们似乎非常信任吴师父,因为吴师父的这番话,被大雪埋没的玉珂村又沸腾起来。
吕凯顺势安抚了村民的情绪,又继续道:
“吴师父说要在咱们这儿搭个台子,我们各家都帮帮忙哈,妇女们都帮着做做饭。”
说罢,众人趁着夜色都忙碌了起来。
被吵醒的福星高照揉着眼睛,下巴都掉到地上了。外来此村的人确实不太能明白他们的想法。
乔岳劝他们休息一夜,明日再动工却无人在意。刘清风见罢推着轮椅上的乔岳来到了景行身边,景行说了句:
“你去远一点的房子里睡觉吧,那边噪音小一些。我让清风带你去。”
乔岳皱着眉,最终只得答应去睡觉。
刘明月抱着手打了个哈欠,随后转身睡觉去了。景行叫住她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刘明月打断:
“诶,有什么明天再讲,我得先睡觉。走吧,小仙医,判官大人。”
这时本就是睡觉的时候,景行也就随他们去了。最终,景行身边只留下了周晚霜和杨云。
那位吴师父靠近杨云,怪异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她。
“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杨云却十分淡定说着:
“吴子道先生,别来无恙啊。”
景行有些诧异杨云是如何认识眼前这个神棍的,但这个叫吴子道的老头确实给她一股熟悉感。
吴子道听罢杨云的话仰天长啸,最终捋着自己的胡须平复了情绪。
“看来你还记得我。”
杨云冷笑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诉说着她和这位吴师父的瓜葛。
“早先你来玉珂村说我是医女命格,我便学了医,成为了玉珂村的医女。
但今日,吴子道先生貌似来者不善啊。”
杨云犀利的眼神盯着吴子道,吴子道又笑了,笑得张狂得意。
这道让景行想起那日的肆尘来,道貌岸然的伪神也就是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只见吴子道指着杨云对身后的吕凯说:
“修台开坛,将此妖女祭天。”
吕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手上的绳子早已到了杨云的手腕上。
“住手!”
景行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出声制止。周晚霜随着景行的话继续道:
“什么年代了,还妖女祭天。你上哪儿找的神棍,这般愚昧无知。”
吕凯可不允许别人说吴子道,连忙指着周晚霜吼道:
“你说话放尊重点,怎么说吴师父呢。
吴师父也是为了玉珂村好。要是没有她,咱们玉珂村也不会发生雪崩。”
张春听罢,也开始相信吕凯说的话。吕凯拉过张春,十分激动道:
“你终于相信了,我早先就跟你说过,这个姑娘不是善茬,你却不相信还一直跟她交好。”
张春却不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态度,但从她的神情中就能看出来,她会永远站在自己的丈夫那一边。
简直是不可理喻,周晚霜忍不住要骂人。
一旁的景行倒是淡定多了,周晚霜碰了碰景行的手臂,发出疑问:
“杨云要被祭天,你就不着急吗?还这么淡定。”
景行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回了句:
“不着急。”
确实不着急,更淡定的是一旁站着的当事人,杨云。
杨云自始至终都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就连吕凯的绳子套上手腕也没有一丝挣扎。
周晚霜本想阻止,却被景行伸手拦住。
眼看着杨云被五花大绑,景行没有任何的动静。
周晚霜也就勾了勾嘴唇,戏演足了,真相即将揭露。
倒是那个叫李成煜的男孩准备冲出去救杨云,却被一群人扣下。
“杨云姐,你们放开杨云姐,她在玉珂村救了很多人,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
对于李成煜的质问,村民们自是置若罔闻。
就如同世间最薄情寡义一般,他们甚至磕起了瓜子,旁观着这一场精彩的大戏。
吴子道叫停了修台子的村民,站在雪堆高出道:
“父老乡亲们,此次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吾当奉天之命,恭敬祭奠乾坤至尊。
皇天上帝,宇宙至尊,望上苍赐予我父老乡亲以和平、繁荣和幸福。
故,以此女杨云为祭,祭天地,祭神明苍生,才可得安宁祥乐啊。”
吴子道的话慷慨激昂,点燃了玉珂村的情绪。吕凯带头鼓掌,大声喊着:
“好,好,祭天地,祭神明苍生。”
现下掌声如雷,十百来号人齐声呼喊,吴子道成为村民心里至高无上的神人之介。
一番话不禁让景行发笑,下意识想起了千百年前自己的遭遇。
千百年过去了,这帮人还是那样一套说辞,一个字一个词都不曾变过。
景行长叹一口气,暗想:都二十一世纪了,愚昧的人还是那般多。
人啊,总是将自然现象归结为神明作祟,所以才会生出用人祭天祭神的点子来。
事实上,神明背负了很多黑锅。
周晚霜摇头否决景行的想法,她觉得说不准九重天的那一群伪神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凌晨六点时,天边朝阳乍现,灿阳普照玉珂村,黑暗中的邪祟开始披上一层伪善的外衣。
吕凯将杨云押上简陋的祭台,台下众人都阴沉着等待吴子道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杨云被捆绑在木桩上,周围堆积着木柴,有人开始往木柴上撒下煤油。
吴子道将点燃的火把递给一旁的吕凯,随后又朝村民们说了一番话。
景行端坐在人群之外,一行人围在她身边,除了被扔出来的李成煜急得跺脚,其他人都淡定得很。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杨云姐的朋友,为什么不救她,我看你们也虚伪得很!”
李成煜开始发疯了,指着一行人无差别攻击。
刘明月看不下去,反手扣了他将他押在地上。李成煜却不认输,嘴里还嘟囔着:
“一帮虚伪的人,你们不配当杨云姐的朋友。”
刘明月一巴掌拍下去,拍在小伙子脑瓜子上咚咚作响。刘明月笑道:
“你小子脑瓜子真是空的啊。”
李成煜的话没有激怒任何人,倒是让景行想起了一些往事。
绛玉陨落后,也有人同自己说过这番话。
那时她已经是这世间游魂,那人站在繁茂的银杏林里,指着景行骂她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他口口声声说着,景行应该随着绛玉陨落,随她去十八层地狱守护绛玉。
而不是在银杏林里浑浑噩噩,苟且偷生。
十六七岁的男孩是绛玉在各处买银杏苗时认识的,男孩说要拜师跟着绛玉回银杏林,却被绛玉拒绝。
“我家有一小徒弟,生性沉闷。小徒弟历经千百劫难才来到我身边,我自当倾尽我之所有给予她。”
景行在杏叶深处看着那个男孩愤愤离开了银杏山界,绛玉将带上山的蜜饯藏进宽袖中,下一秒却又笑起来。
“今日风和娴静,陪为师喝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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