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转瞬即逝,山还是那座山,却好像老了、疲了、更静默了一些。
聂其罗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快至中天,快到午夜了。
她怀中抱着舟离,走在植被茂盛的山林间,月光洒落在舟离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将舟离往上托了托,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手抱得更紧了。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那个如豁口般的深坑了。
聂其罗加快了脚步。
一百年过去,那个深坑已然谈不上深了,岁月的侵蚀,让原本坚硬的岩石风化,垮塌了下去,宽度与高度已不到原来的一半。
聂其罗站在那深坑边缘,向下凝视。
原来让她深深恐惧,夺走她的生命,困缚住她三十三年,让她发誓此生绝不再回来的地方,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烂泥坑。
聂其罗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随即抱着舟离纵身跃了下去。
她金色的裙摆在空中旋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弧度,月光照耀其上,闪烁着莹白的光晕,像夕阳下的湖面。
月光下,她的眉目浓艳,神色冷然,下颚微抬,划出锋利的弧度,使她看起来如神明般高不可攀。
此刻,她确然像极了一个山神。
她将舟离放在一块略为平整的岩石上,起身时微微给她拢了拢衣襟。
目光在这坑中扫过,这里已陌生得仿佛她从未来过。“喜轿”的木头早已腐烂,不见了踪影,有杂草蜿蜒着从上面垂下来,掩盖住了从前的痕迹。
她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她曾栖身的那座石像。
她闭起眼睛,手指掐诀,热意从后脖颈那处印记传遍全身,数秒后,她睁开了眼睛,朝右前方被泥土掩埋的山体走了过去。
手起,墨色的捕灵伞展现在手中,随着捕灵伞向前一击,巨大的能量朝着泥土袭去,只一瞬间,那泥土便被炸开,露出一个青苔色的圆润物什。
那曾久困她的樊笼,就这样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月已至中天。
没有时间了。
聂其罗回头望了舟离一眼,那雪白的人儿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对即将到来的别离一无所知。
聂其罗轻叹一声,转回头,抬起手,往自己的右手上一滑,汩汩的鲜血流淌而出,顺着她雪白的手臂往下滑落,那红与白相衬,显得糜艳至极。
她将手往前伸,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那青苔色的石像身上,瞬间有淡金色的光芒从那石像身上迸出。
聂其罗将那光引入手中,转身朝舟离走去。
她一手握着那光,一手拨了拨舟离额前的发。她缓缓低下头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后低声呢喃。
“吾以山神之名,敕令山野之息,续!”
语毕,聂其罗手中的金光骤然膨胀,光芒大盛。她坐在那金光中,发丝翻飞,裙摆猎猎作响,神情默然,细看却又带有一丝决绝。
她抬手抚上舟离的额头,那金光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地钻进舟离的身体中。
捕灵伞凌空飞起,撑开在她们头上,珠尾处的金铃叮叮作响,铃声急而短促。
不多时,那金铃竟慢慢褪去颜色,变作灰白,然后化作飞灰,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随后是捕灵伞的伞身,原本精致有光泽的伞面,逐渐褪去色泽,变得灰败,然后于风中消失于无形。
聂其罗将自己百年来靠昧灵积攒的所有山神之力都给了舟离,以延续她的生命。
而她,将会回到石像之中,永囚于此。
待她消失,残存的山神之力会矫正世界线,修复舟离在现实世界死而复生的bug,而舟离的命运会彻底被改写。
她用自己的亿亿万万年,用永生不死,换舟离平安百年。
而她,从此以后,将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以星辰为珠玑,与这山同眠。
她曾发誓,绝不再受任何桎梏,却没想到,□□的自由易得,精神的自由难寻——
她不知道,当她遇见舟离的那一刻起,她便已踏入名为爱的牢笼。
她亦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地回到这个她千方百计逃出去的地方。
从此以后,别爱人,入樊笼。
画地为牢。
金光慢慢弱了下来,从灼眼的亮金色变成了浅浅的淡金色。
聂其罗的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有黑气从她身上弥漫出来。
而她仿佛一无所觉,只是垂着头,凝望着舟离。
舟离惨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僵硬的手脚逐渐软化,变得有温度起来。她的眼睫动了动,却最终没有睁开。
聂其罗望着舟离漂亮的眉眼,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一缕黑雾,落进了那青苔色的石像中。
她想——
起初帮她,不过是觉得她可怜。
最后救她,亦不过是觉得她可怜。
原来爱,就是懂得怜惜。是明知前面有万丈悬崖,亦从容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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