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就轮到他们上台了,会场比想象的要大一些,来的人很多,除了福利院的孩子,就连特校的孩子们也都过来看公演,按照院长后面的说法,是因为慕洵之,他们才来的。
舞台上的慕洵之比任何时候都放松,尽管唇线依然紧绷,但陈若曦比谁都清楚,他喜欢站在这群孩子面前,正如当初他喜欢站在台上的季桔。
两人先向观众致敬,然后一起坐到钢琴前,虽然他们从未一起合过《秋未霜》,但陈若曦几乎把谱子背的滚瓜烂熟,她朝慕洵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之之,开始吧。”
他微微点头。
陈若曦先起头,弹了一小段后,慕洵之很自然的跟进,他极其熟悉陈若曦的琴风,不仅能意会到她会用怎样的触键方式来诠释这段音符,还有她踩踏板的习惯,像这种流行歌曲,她总是习惯踩后踏板。她总说:“这样的衔接听起来舒服。”
第一段副歌结束后陈若曦渐渐淡出,慕洵之立刻猜到了她的意图,果然,下一个小节她用古典乐来和他。
站在候场帘旁的谭璟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总喜欢在四手联弹的时候给慕洵之出难题,因为陈若曦知道在这个时候慕洵之根本拿她没办法,除了配合她也只能配合她。如果不是因为谭璟知道两人从未合过这首歌,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默契。
一曲毕,陈若曦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离开琴凳,跟在慕洵之身后走到台前,再次向观众致敬。热烈的掌声响起,陈若曦唇角一翘,身体朝慕洵之倾了过去,毫不真诚的夸奖道:“之之,你真棒!”
他目光落了下来,停在她璀璨的眉目上,仅一眼,然后再也没搭理她,顾自落幕。
此次公演的负责人是他们的老熟人杨羡尺老师,结束后非要请他们吃饭,谭璟替慕洵之拒绝了,但杨羡尺又说:“就我们四个。”
谭璟这才应下。
就在会场附近的餐厅,杨羡尺特地要了个包间,吃的是临安菜。
大概是今天要弹钢琴的原因,谭璟特地给慕洵之挑了件白色衬衣,搭上他那张冷峭如雪的脸,倒显得澄净如洗。陈若曦一手撑在桌面托着下巴,一手闲放桌面,屈指敲着《秋未霜》的副歌,目光落在被光辉笼罩的慕洵之身上,她喜欢看他穿白色,不仅干净,更显柔和。
和杨羡尺结束交谈的慕洵之刚端起桌面的茶杯,尚未入口,突然注意到陈若曦明目张胆的视线,顿了顿,冷声问她:“看什么?”
陈若曦啧啧两声,然后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之,你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她性格向来如此,无论什么场合都能视若无睹,然后自顾自的说话,也不担心自己说出口的话会有何不妥。
谭璟是习以为常了,但杨羡尺却少见寡闻,一时间接不住,只得干笑两声,气氛突然的微妙,慕洵之手里端着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总之,是没办法再道貌岸然和杨羡尺继续交谈了,因为后面不管他们说什么,陈若曦总会插几句话,都是无关紧要且毫无关联。
其中让慕洵之反应最强烈的是她说“虞兮虞兮奈我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他开口纠正,“若。”
陈若曦倒不在意这个错误,只是顺着这根杆子跟慕洵之搭话:“是吗?为什么要用若呢?”
“若,你的意思。”
陈若曦“哦”了一声后,又说:“你说虞姬怎么这么傻?”
慕洵之没有接茬,陈若曦习惯了,继续说:“那《虞美人》这个词牌名和虞姬有关吗?”
依然没理她,陈若曦自顾给自己添了点茶水,话没停:“如果有关,为什么不叫虞姬,要叫虞美人呢?是想表明虞姬很美吗?”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杯被她盛满的茶水里,茶水颜色很淡,浅碧色,倒映着她小半张脸,嘟着唇,一副困惑模样。良久,慕洵之淡淡地开口解释:“虞姬死后,血染的地方长出了一片罕见的花,后人为了纪念她,将此花叫做虞美人。这也是词牌名《虞美人》最可能的来历。”
陈若曦小口嘬着茶水,津津有味地听着慕洵之讲起那段历史。
“虞姬真惨。”陈若曦忽然感叹,“这让我想起了屈原。”
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是如何让她联想起来的?慕洵之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这跟屈原有什么联系?”
陈若曦说:“都自尽啊。”
“……”
“你说虞姬会不会也被鱼儿吃?怎么大家没有投些米到江里让鱼儿别吃虞姬。难道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才区别对待吗?”
“……”
慕洵之完全失去了和她讨论这段历史的兴趣,但还是忍不住指出她错误的知识:“为什么虞姬会在江里?”
“啊?她不是自刎乌江吗?这么经典的故事你不知道吗之之?”
他隐忍的闭了闭眼:“那是项羽。”
陈若曦眨了眨眼:“不是虞姬吗?”
慕洵之一张脸黑到底,要不是顾及杨羡尺,他差一点就当场发作了:“那项羽自刎何处?”
“哦,原来在乌江自刎的是项羽啊,我还以为是虞姬呢。”
“……”
“那虞姬死在何处?是自刎没错吧?”
尽管慕洵之很不想回答,但真怕她把这段胡编乱造的历史讲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听,他深吸了一口气,依次回答:“垓下,项羽营帐内。是自刎。”
陈若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所以是垓下歌。”
看着她扬起有些小得意的唇角,慕洵之嘴角一抽,继而说:“还有,刘邦安葬了虞姬。”
“刘邦?”陈若曦有些惊讶,忙问,“刘邦喜欢虞姬吗?”
“……”
他就不该提这一句,深怕她会没完没了的扯下去,慕洵之干脆不再回答她任何问题。
从餐厅出来后,杨羡尺和他们就此道别。上了车,慕洵之吩咐谭璟去附近的古玩街。
陈若曦知道,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淘一个给季桔送去。
车内,气氛还是老样子,谭璟开车,慕洵之闭目养神,陈若曦玩手机且喳喳不停。
临安是座古城,古玩的地方特别多,附近恰好就有一条街。不巧的是,路程才一半就下起了沥沥小雨,陈若曦无聊的伸手接了几滴雨:“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呀。”
“后备箱有伞。”谭璟说,“实在怕淋雨,也可以在附近找个咖啡店坐坐,等雨停。”
“不用。”慕洵之睁开眼,淡淡一句,“直接去。”
谭璟看了眼后视镜,点头说好。
这时,陈若曦抽回接雨的手,升起车窗,用带寒气的手去碰慕洵之的手,冰冷的触感立刻令慕洵之不悦的蹙起眉段,正要抽开手却被陈若曦攥紧,她笑的没心没肺,硬生生把一句威胁的话说的毫无气场:“不准逃!”
慕洵之没理她,依次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脸色铁青,怒气聚集眉间却没发作。
陈若曦察觉到他发怒的苗头,干脆把恶手伸向了他的脖子,冷他一下很快就收手,然后将屁股挪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果不其然,下一秒被气的浑身发抖的慕洵之从紧绷的双唇间硬生生挤出她的名字:“陈若曦!”
她身子紧贴车门,没心没肺地喊了句“到!”
在慕洵之要把她丢下车的前一秒,谭璟踩点开口:“车只能停在这里,直走三百米就是古玩街入口,伞只有一把,你们去,我在车上等。”
事实上,她只想要远离是非之地。
伞是透明的,不太大,两个人撑刚刚好,但慕洵之向来不喜跟人靠的太近,他撑着伞,拉开了点跟陈若曦的距离,伞往她身上偏了偏,确保她不会被淋。
大概逛了两三家店陈若曦才发现他的左肩湿了一块,揪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用手擦了擦他肩上有水渍的地方,完全没有害人不浅的自觉,反倒把责任推到了慕洵之身上:“之之,你肩太宽了。”
“……”
雨越下越密,古玩街的人也越来越少,整条街,仿佛只剩慕洵之和陈若曦两人,踩着青石板,步调不紧不慢,一家又一家的逛,最后两人停在一家卖折扇的店铺。
陈若曦随手抓了把折扇,掀开扇面,竟是虞美人的水墨。
“之之,是虞美人。”她有些兴奋跳到慕洵之跟前,和他分享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她用折扇遮住半张脸,露出灵动的眉眼,朝慕洵之眨了眨眼,“之之,我是不是也有几分虞姬风范?”
他上下将其认真打量了番,诚实摇头:“没有。”
“……”
没有就没有!他就非要说出来吗?平时要他开口比登天还难,这种时候他倒兴致勃勃的很。
一条街逛完,慕洵之什么都没买到,反倒是陈若曦,欢天喜地的挥舞着折扇,乐滋滋的念起了李煜的虞美人。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只有四句。
慕洵之问:“还有四句呢?”
“我忘了。”陈若曦理直气壮的说。
过了会儿,她突然听见男人开口:“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声线虽然冷淡,但已经是难得的主动,看来他心情不错,陈若曦忍不住看了眼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在雨气下微微朦胧,过滤掉他的天生冷峭,倒有几分白衣少年郎,公子气翩翩的错觉。
“之之,还有两句呢!”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没想过他真的会接,陈若曦马上得寸进尺的要求:“那我们把这首诗合起来好不好,就跟我们四手联弹那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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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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