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晚星，两人前后相随，荀周步子大，走得慢，蔺姜怕冷，恨不得脚上穿个溜冰鞋。
两人之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途径十字路口，红灯在对面闪烁不停，时间剩一分钟，荀周停下来，偏头看向身侧。
蔺姜整个人缩在衣领里，她的脸很小，围巾挡脸后露出两只杏眸盯着对面的红绿灯。
她非常怕冷。
荀周往她前面站了站，视线心不在焉落在倒计时处。
数字变换很快。
人行道上，行人站在边缘跃跃欲试，哪怕时间还没到，脚已经跨出去半只。
两人站在人群之中，和他们融在黑夜，一起等待冲破束缚的终点。
荀周心底无声跟随计时器的数字，默念倒数。
45、44、43……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温声询问。
“荀周，你不冷吗？”
围巾遮挡，女声轻而闷。
周遭说话声断断续续，她的话如同羽毛坠入深海平面，浪翻涌而至，丝毫不起波澜。
或许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人潮涌动处，荀周指尖触碰衣角，指腹有规律点了点。
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蔺姜抬手整理围巾。
围巾毛绒绒、温暖舒适，奈何有些勒脖子。
耳边风声长唳，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对方果真面不改色注视前方。
蔺姜没有丝毫意外，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对方回答自己。
然而收拾好自己再一抬头，面前出现一只修长分明的手。
她如同放慢的电影般缓缓抬眸。
路灯下，荀周低垂着眼，平静到极致的眸子中倒映着蔺姜怔然的瞳孔。
站在他面前，他肩膀可以完完全全笼罩住她。
荀周侧身低眸，朝她伸手，掌心向上，手腕处青筋道道分明。
风浮动荀周的眼睫，黑睫根根分明，如同涟漪般浮动。
“不冷。”
蔺姜的视线顺着那只手上移到他认真的脸。
荀周还在看她，对上她目光，自然眨眼。
手还抬着。
他……什么意思？
心中隐隐浮现一抹不可思议的猜测。
蔺姜连连摇头，脚步不动声色往后退，“哦哦好的。”
荀周点头，无声放下手。
与此同时，他视线重新转回红绿灯上，他长腿微曲，学着她的动作慢慢后退到先前距离。
蔺姜抿唇，找补说道，“你身体素质真好。”
荀周没有应声，长长睫毛半掩眸中看不清的情绪。
倒计时结束，一切归零。
身旁无数人走过，蔺姜紧跟其后，耳边传来某人迟来的回复。
“谢谢。”
语气认真，声音清润。
蔺姜肩膀上原本蔫吧的小人登时站起来。
她又忘了，
旁边这个人性格不太一样。
酒店附近的路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蔺姜和荀周不约而同放慢脚步。
黑夜之中，头顶的彩灯和漫天繁星融为一体，整个天空仿佛都是亮晶晶的星河。
脚下路面明亮，身后欢声笑语阵阵。
热闹得不像话。
蔺姜拿起手机一看，明天是元旦。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居家工作后，时间对她来说慢慢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回头想和荀周道别。
身后，男生双手插兜，和她一样遥遥看着远处闪烁斑斓的彩灯。
光芒在他眼中跳动摇曳，化身火焰，始终不曾点燃他深处墨色。
他整个人身上有种神秘的气质，看不透，更无法猜测。
“蔺姜，”
他收回视线，转向她。
蔺姜微微仰头，眼神不解。
荀周看着她的眼睛，定了许久，最终压低睫羽，似是赌气，又似是声音太低造成的错觉，他的话如同羽毛般落下。
“我回去了。”
蔺姜这一天很疲惫，背对他摆手：“好，注意安全......再见。”
她转身往酒店走，进入旋转门，走到电梯口，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按钮，按下按键的刹那，蔺姜动作不知怎么停住。
模糊意识一点一点清醒。
她莫名想到云生童话中一则小篇章。
孩童们在一个鹅毛大雪的天气中，兴高采烈地堆下雪人朋友，却在隔天不约而同选择忘记。
他们发现新的乐趣玩具，室内欢声笑语、童真欢乐。
而雪人在寒凉室外，从白天站到黑夜，直到雪期停止，太阳明媚灼目，灿烂日光下，平静站在原地，化作一滩春水消散于世。
眼前仿佛不住回放离开前男生垂眸注视的目光。
她手指飞速转弯按下电梯开门键，像是要印证自己某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匆匆跑出酒店。
她心脏跳得很快，头发散乱在风中，有些乱。
耳边风声呜呜，像是追风逐月的利箭划过。
蔺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站在酒店旋转门内。
隔着透明的玻璃。
她看到，刚刚说要离开的人还站在门口，保持原状孤身站在那里。
和那时一样。
荀周双手随意搭在裤子两边，手背很红，他恍若未觉，出神看着远方。
蔺姜努力平复呼吸，保持镇定走到他身边。
荀周缓缓转头，见是蔺姜，眼神没有诧异，只是微垂乌睫。
“怎么了？”
蔺姜低咳，没和他对视。
“我是想说，我有件事忘了问。”
“我大概一周内可以做出几版简单初始方案供你选择，到时候我们去你们公司那边商量？还是直接线上发给你？”
之前几人吃烤肉，许成褚吐槽荀周时，她偶然听过一耳朵。
荀周本人不怎么使用电子产品，平常专注写作，一般工作方面的消息好像都是许成褚在处理。
那边的人说他对自己的书很上心，也是，正常书籍出版，关于插画书封这些作者很少插手、全程决定。
蔺姜不确定这边要求和荀周谈好之后，后续关于插画改动等的细节还要不要继续找他交流。
荀周拿出手机，点了点黑掉的屏幕。
“合同里你的对接人只有我一个。”
手机自动感应解锁，蔺姜偶然一瞥，发现他的屏幕还是和自己的微信聊天界面。
她低咳两声转移视线。
“这样，我就是……确认一下比较放心。”
荀周收回手：“嗯。”
两人之间的对话本该结束，蔺姜双脚偏偏像被502死死粘住一样，丝毫没有动作。
最终，她踌躇开口，“那个，你不回去吗？”
黑衣少年肩宽腿长，一张清冷脱尘的俊脸在夜晚中增添几分孤寂。
他神情自若，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不急。”
蔺姜讪讪点头，“……这样。”
女孩迟迟没有动作，荀周意识到什么，慢半拍看向她。
蔺姜站在他旁边，双手插兜，缩着脖颈说，“明天新的一年，今天就这么回去有点可惜，我也不急，再待会儿。”
远边天空散开一朵朵炸开的烟花，花瓣四散，化作转瞬即逝的流星。
荀周静默会儿，“我也有件事忘了问你。”
蔺姜大方点了点头，“你说。”
“我最近想买支钢笔，你有推荐吗？”
蔺姜微怔，明白电梯中的话他听到了。
不过小事一桩，她尴尬抬手挠头，“我不怎么用钢笔。”
她将侧边刘海拂在耳边，“不过我之前有一支，但那还是我高中学校发的老古董，我连拆都没拆，真的帮不了你，不好意思啊。”
荀周突然移开视线，“没事，我也不怎么用。”
蔺姜：……？
她心大，没纠结对方的奇怪举动，主动挑起话题。
“我弟真是奇了怪，按理来说他明天放假，今天早该给我发信息要我准备接收他了，结果现在都没动静。”
荀周颔首，“他不是小孩。”
蔺姜笑，“他也大差不差了。”
两人没呆多久，荀周主动提离开。
等蔺姜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荀周随即转身。
他没注意口袋手机屏幕闪了下。
X酒吧。
“我靠，阿尧你也是出息了，居然敢来这种地方。”
放假前一天，霁江所有学生提前放学。
魏青安准备拉好兄弟出去打球，半道上，蔺尧不知道看见什么，突然改变不去了，还一直鬼鬼祟祟做贼似地跑进这家酒吧。
许是因为两人没穿校服，个头又高，进得一脸理直气壮，保安也没拦他们。
劲爆热曲震耳欲聋，空气中烟味混杂香水。
蔺尧捂了捂鼻子，一边探头用搜寻什么，一边抽空无语回他，“你自己跟过来的啊，别赖爸爸头上。”
魏青安切了声，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你找什么呢？这位未成年，你小心待会儿人家给你丢出去。”
“你老行了吧，牛气什么东西。”
蔺尧眉头皱得很紧，表情很不好。
魏青安挑眉，“不巧，哥哥我今年还就真刚满十八岁。”
“话说，你仇人在这？怎么气这么大。”
蔺尧：“呵，还真让你说对了，要是让老子逮着他，老子非要揍得他喊爸爸。”
“你什么意思？霁江还有你这号仇人？我怎么不知道……”
人影已经消失不见，蔺尧表情仍旧不好。
他声音很低，“是啊，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哪怕只有一个侧脸，
蔺尧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剧情需要，未成年不要去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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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狗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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