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提前和老师约定好时间后，蔺姜去水果店买了些时令的水果。
路上畅通无阻，窗边快速流逝的景色让蔺姜有些头脑愈发昏沉。
“小姑娘，到了——”
司机停在路边出声提醒，车后座的蔺姜昏昏欲睡。
蔺姜掀开困倦的眼帘，道了声“好。”
霁江市区和云城距离不算近，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后，她又转了一辆公交车才到那处熟悉古老的居民楼。
她拎着一袋水果沿着长长的街道往里走。
隔着老远的距离，张芸华就看到那抹娉婷清雅的身影。
“小姜——”
她走到蔺姜旁边，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让你别给我带东西，怎么不听话呢你这丫头……”
蔺姜眉眼弯弯，“水果而已，这些天又冷又干，正好给您补补水。”
“哎呦，我又不缺你这点水果——”
张芸华边说边准备接过水果，蔺姜躲了下。
“老师您这就过分了啊，我可拎了一路了，快到了您还抢我的活呀？”
“你呀——”
“……”
张芸华无奈领着她往回走，两人的身影相携靠近，迎着那条街道变得越来越渺小。
将近中午，蓝澄的天空挂着轮没有温度的太阳，金色光线裹挟着冷风传递到屋檐下各个缝隙角落。
隐约的谈笑声仿佛将寒冬的冷意逐个打碎。
女生穿着黑色毛呢大衣，内搭雪白毛绒长裙的衣摆随着她的步伐缓缓起舞蹁跹。
满头黑发简单绾成低丸子头，她侧脸柔和白净，偶尔偏头与身边人说话时面上清浅的笑容始终灿烂明媚。
那道纤瘦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路边另一侧停着辆黄色老旧出租车。
“帅哥？你还没说，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司机大叔忍不住回头问了句。
这人上车几分钟过去一句话不说，就只看着车窗外发呆。
要不是表现还算正常，司机都要误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病估计耍自己了。
出神的人猝然回到现实，口罩上方的眼神倏地收回。
“不好意思。”
他闷声道歉，缓声说出自己的目的地。
——
张芸华家住三楼，墙体年份古老暗淡灰尘，斑驳陆离的墙面仿佛可以见证到以往的时光变迁。
她领着蔺姜走到楼梯间，解释说，“电梯坏了到现在还没修呢，你注意点别摔了。”
蔺姜点头，“您也是。”
两人进屋后，蔺姜才将重重的水果袋放下。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她忙问，“老师，您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张芸华身体不好，前几年丈夫去世后整个人更是消瘦了几圈。
她是位十足的女强人，对工作要强，对自己要求也无比严格。
若非之前医院强烈建议要求，张芸华也不会同意跑到国外儿子那边做心脏搭桥手术。
“好多了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担心得多，这两天我这边门槛都快被你们踏破了……”
张芸华给蔺姜递来热水，“快喝点水去去寒气。”
蔺姜接过，注意到空荡荡的房间，疑惑问，“您另一个学生呢？”
“他啊。”
张芸华不知道想到忽然笑了下，摆手间有些无奈，“他有事先走了。”
蔺姜点头，不再多问。
她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喝下温热的水后想到今天过来的目的，把水杯放在一边，说起正事。
蔺姜：“您现在身体正需要休息，不用着急回学校上课。”
张芸华现在从当初的老师晋升为年级主任，每天的课不少反多，从早忙到晚，这才给身体熬出了毛病。
她摆手，“过两年就退休了，现在课少了，也不算累。”
“你呢？工作怎么样？”
蔺姜一只手将碎发拂到耳后，她说，“我从之前的工作室辞职了。”
张芸华闻言眉眼间多了些许担忧：“你——”
蔺姜轻轻弯唇，继续说，“以后我打算自己单干。”
她说话时眼尾带着笑，长相看着柔和随遇而安，实则心底比谁都有主见。
见蔺姜有自己的打算，张芸华便不再多问。
她点头夸赞，“年轻人果然有干劲，当初我就知道，你这姑娘以后肯定有出息。”
“有出息的年轻人”蔺姜下一秒跟着点头，表情一本正经附和。
“挺好的啊，单干多好，随时可以给自己放假。”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您喽，工作是工作，自己舒服才最重要。”
这是拐着弯点她呢？
张芸华：“……”
两人从追忆高中的糗事又聊到现在的日常生活，当谈到蔺姜那个房子时，张芸华好笑又不理解。
“你一个人住买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蔺姜：“只是听着吓人，空间其实还可以。”
她工作后用从小到大攒的所有钱买了现在的房子，才刚搬进去没多久。
福夏小区有些年头，规格不大，处在偏僻的郊区。
蔺姜那栋楼是两居户，打通后视野变得宽广不少，后面装修好估计就没现在看着冷清了。
“哦对了，”
张芸华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捣鼓起来。
“说起搬家，你房子之后里面要装什么或者买什么可以去问问我那个学生。”
蔺姜一愣，随口笑问，“该不会是今天过来看您的另一位同学吧？”
张芸华随即点头，“对，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了。他搬家有经验，你找他说不定还能找到合适又便宜的地方。”
蔺姜：“……”
“我还以为您那位学生是做这行的可以给我优惠呢。”
她无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与张芸华的微信聊天界面。
果不其然，里面多了一条消息。
头像很可爱，是一只黑色简笔画的胖兔子，背景纯白。
兔子一只耳朵聋拉着，一只耳朵竖得笔直，三瓣唇，咧嘴笑，还伸出爪子比了个耶。
昵称：什四
联想到张芸华之前的话，蔺姜猜测，估计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姐妹。
张芸华：“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能省点还是好的，你可以先问问，没合适的再去找别家又不亏。”
蔺姜收回手机，弯眉笑，“好，多谢老师替我省钱。”
——
时间还早，看望完张芸华，蔺姜无聊地走在路边闲逛。
蓝牙耳机里传来许书满的声音。
“所以你加上那人的微信了吗？”
蔺姜停在一个小公园旁：“没，你也知道。我所有积蓄几乎都花房子上面了，现在该有的都有，其它还不急着花钱。”
蔺姜的父母不同意她单独出来住，对她买房子并不赞同。好在蔺姜态度坚持，他们知道具体位置后便不再多问。
许书满觉得蔺姜傻得很，“你这两天加上，她还能知道你是张老师的学生。等你攒够钱再去找人家，谁还能知道你是谁啊？”
“你先加上她联系方式，后期找她也方便。”
蔺姜一想也是，从宽大的兜里摸出手机翻到张老师的微信界面，点入推荐名片。
备注：“你好，我是张老师说过的那个学生，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想了想，她又在话的末尾加上一个可爱的表情包以示友好。
也不知道好友申请什么时候会通过。
发完申请，蔺姜随手关闭手机屏幕重新塞进口袋。
“我加了，就等她同意了。”
她和许书满汇报进度。
“那你现在是打算回霁江了？”
许书满问。
蔺姜看了眼四周，云城比霁江小很多，胜在风景区出名，她记得当初只要到了夏季就会有许多外地游客过来旅游打卡。
这个季节天气严寒，旁边公园的土地光秃秃的，枯木环绕，寥寥无几的生机让蔺姜失去继续逛下去的心思。
“嗯，待会儿路过高中顺便去看一下就回霁江。”
许书满的声音激动起来，“一般学校门口的小吃摊便宜又好吃，你要是看到帮我带一份呗？”
蔺姜失笑，“许小满，今天周末哎，学校门口哪有人啊。”
——
云城第一中学门口。
清瘦高挑的年轻人从校内缓步走出来，衣服肩膀上有不明显的深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湿。
保安大爷眼尖地看到他，热情伸出手和他打招呼，“小伙子，怎么样？学校现在是不是变得更气派了？”
年轻人脸上牢牢带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露出的皮肤带着几分病态的白。
他闻言微微偏头，冲大爷的方向轻轻颔首。
一言不发。
大爷疑惑地看着这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心想要不是主任给他通过消息，他还真不一定能让这人进去。
手机响了两声，他借着看手机的机会躲避保安的视线，继续低头往前走。
微信多了一个联系申请。
这是他的私人账号，很少有人知道。
他随意点入看了眼。
【你好，我是张老师说过的那个学生，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眉头不自觉轻蹙，直到视线上移无意间瞥到那人的头像，他白皙修长的指尖蓦地停顿。
他盯着手机屏幕，瞳孔短暂收缩，眼睛久久盯着屏幕不曾离开半分。
从那则消息到申请人的头像，来回足足看了五六次。
天清气朗，阳光明媚，远方洁白的云层悠然自得地晃悠着身姿。
保安突然大声朝侧前方“哎！”了一声。
不待他上前，不久前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人已经直直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
保安一脸懵地看着那人捂着头绕开电线杆，也不长记性，还在继续低头看手机走。
像是丝毫不顾忌他刚才重创的额头，只认真盯着手机屏幕。
不过比起刚才的沉默不言，年轻人的脚步明显变得有些慌乱急促。
留在原地的保安大爷连连啧啧感叹：“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看手机都不看路了。”
走到空荡无人的街角，某人终于停住脚步。
他指尖在同意的按键上空停了须臾，片刻后又落回去，迟迟没有点击。
口罩下的薄唇抿紧。
室外温度约莫5℃，墙边残留着雪的湿痕。
灼热晃眼的阳光下，
雪不知不觉融化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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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狗尾巴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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