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你刚出去买的?”
他笑笑,“幸好门口小卖部没关门。”
“原来小卖部还卖钢勺的。”我话里有话。
这片小卖部卖的都是烟酒茶零食,卖锅碗瓢盆的小卖部我还没见过。他鬓角的汗都没擦干净,跑得挺远,速度挺快。
他倒是笑了,“你挺厉害啊,做什么工作的?今天下午知道我们的身份,现在又能知道我不是在门口小卖部买的东西。”
他直接开门见山,我却没敢回答。
尽管能感觉他人挺好,可我不敢大意,我对警察很敬重,可我无法区分是否有害群之马,因为一个害群之马否定整个群体也不对,可现在的我,确实不敢轻信谁。
我没回答,他也不急,乐颠乐颠说:“得,防备心还挺重。”
“你家住哪儿啊?吃完我送你回去。”
我还是不说话,低头吃汤圆。吃汤圆,还是得用勺子。
“我今晚能在这儿歇吗?”我问他。
他好像不讲究吃什么,用什么吃,筷子夹不住汤圆,就端着碗往嘴里赶。
“那不行,这儿没睡处。”
“我就在这里,待一宿,不用睡床。”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理一下我的思绪,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在这儿我起码能安心想事情。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放你在这儿歇?”
他要真想知道我是谁,通过他们的系统一查非常容易,我车上没有告诉他我是谁,但我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我是谁,还是故意这么说套我话。
“我……”
“行行行,年纪轻轻的,疑心怎么这么重,警察你还信不过吗?我要查你,你瞒得住吗?”
“我叫程泉泉,是一名调查记者。”
……
2010年5月28日
郭良来给送我饭了,他自己做的。
郭良跟闻远真的很像,从眉眼到鼻梁嘴唇,如同复写纸复刻一样,真的太像了。
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可尽管再像,我还是能分得清,也许有片刻的迷惘,也只是暂排苦思,除却巫山,非云也。
郭良把筷子递给我,“没放青椒。”
我“嗯”了一声,“郭良。你之前问我,分得清你和他吗?我分得清的,一直分得清。就像这盘青椒肉丝,我不吃青椒,可会固执的要求菜里照样得放,他会给我挑出青椒,你会直接不放,你们之间,其实很好区分。”
“我重新给你做一盘。”郭良抢过我的筷子,“我重新放青椒,我给你挑出来。”他的声音急促而颤抖。
“不要了,”我声音很弱,力气也没有,“你不是他,做不了他。”
“我可以的,泉泉,我可以做他的,你把我当替身也没关系,你告诉我,他会怎么做,我可以学着做他。”泪水从郭良眼里滑落,他坐在我身边,泪水落在我手背上。
我抬手抹掉他的眼泪,“郭良,对不起啊。”
是我对不起他,从一个人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看着他们相似之处我仿佛看到了以前的人,可当他越过雷池探寻到我内心的隐秘,我又会怒不可遏决绝的把人推远,甚至扔出去。
郭良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是我带给了他这样的痛苦。
“泉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心上进,开朗活泼的刑警队员,怕被人瞧不起,好表现,世故周到却不圆滑。
我一度很欣赏这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可后来,我只希望他能世故一点,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其实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内化自消,进退两难。
2001年2月7日,元宵节,我遇到李闻远,向他寻求帮助被带回警局。
我告诉李闻远我是调查记者程泉泉,他先是愣了一下。
“《招/嫖现场炮烙戏,法院院长作纣王》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我点头,“是我写的。”
那是我毕业工作的第二年在隔壁市调查的一桩卖/淫案,这也算是我年少成名的代表作,揭露了一桩务工女沦为卖/□□,背后保护伞竟是法院副院长的事件。
李闻远又笑了,“嘿,久仰大名!你这篇文章,在我以前的所里可是重点学习对象。”
“那是抬举我了。”
他笑得傻呵呵的,一笑起来,我的防备心也在一点点打消。
“不抬举不抬举,你一个人深入虎穴,那种险象环生的场面,揭露这么大的恶**件,精神勇气可嘉,把思想**做风不正的贪官污吏拉下马,对我们这些政法系统的人员来说是一记警钟。”
“我也只是做了些自己该做的事。”
他问我,“那你这次是受到圣康集团的恐吓威胁了?”
我抬头看他,他继续说,“你之前那篇,《起底‘神药’安康口服液的秘密(上)》我看过,还在等你的(下)你就失踪了,稿子也撤了,你为什么要撤回那篇稿子?”
“李警官是在审讯我吗?”
“不是,绝对不是。”他说,“受审讯的人哪有你这种待遇。”
李闻远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也在查这个案子,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协助我们工作。”
“你们不是刑警队吗?”
“对,你也可以理解为圣康集团可能涉及刑事案件,但是我们目前需要支持,我想,可能你也需要我们的支持。”
我犹豫了,也可以说,我被说动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们也在进行侦查,那在我稿子被撤,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这种情况下,要扳倒圣康集团,也许只能靠他们了。
“这篇稿子,不是我撤的,(中)的部分甚至不能刊发,我收到了来自圣康集团的电话威胁,和死亡警告。”
我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却打开录音笔等待我的下文。
“先让我睡一觉好吗?我半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了。”眼皮底下的乌青证明一切。
“那你也别在这儿睡啊,这儿不好睡。”
“那李警官有什么好睡的地方吗?”
“这个……”李闻远迟疑了,后来我知道,他值班的时候也就是两个凳子拼一下就睡了,还不如这儿呢。
“那你还是睡这儿吧。”
他收拾了饭盒、勺子和筷子出去,回来的时候给我拿了他的两件衣服。一件皮夹克,一件警服。
“这个……条件有限,没有盖的,就我两身衣服,洗干净的,你看,拿一件垫头一件盖一下?”
“你安心睡,我就在隔壁值班,有事叫我,我叫……”
“李闻远,警号021217。”我重复他之前的介绍。我实在困倦,没有拒绝,折了他皮夹克当枕头,盖上他的警服昏昏睡去。
他衣服洗得很干净,闻不到任何不合适的味道,我隐约听到他在隔壁大喝:“老实交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里已经笃定博一把了,在浑浑噩噩惊吓了半个月之后,第一次睡了一个踏实觉。
李闻远日记:
2001年2月7日阴
今天元宵,早上抓了一二八凶杀案的嫌疑犯,这小子油盐不进,拒不交代任何事,可恶。
下午和观子走访群众的时候遇到一个女的,她自己撞上来的,还非赖我撞的她。
倒是个厉害人,一眼就看出我和观子是警察,我们穿便衣都能让人一眼认出来,太失败了。
她让我们保护她,但又什么都不说,看起来防备心很重很害怕,其实第一眼我就认出了她,她就是我们最近一直在找的那个调查记者程泉泉。
这女人很敏锐,洞察力不弱,但是受到了圣康集团的恐吓威胁,如果能从她身上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对我们工作的开展将非常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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