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远抓住观山虎一起钻进厕所,实施抓捕的时候李闻远把观山虎推下了河,趁大哥和领导手忙脚乱四处分散的时候,他看到了熟人,也看到的那个大哥,好在熟人没看到他。
他卖了大哥一个人情,送大哥下河逃生,他自己和观山虎一起被水中拦截住,一起被抓的还有“领导”,大哥逃生了。
·
李闻远入狱了,一起入狱的还有我。
这伙犯罪集团被严重打击,破获上亿赃款。
那个“领导”被省厅带走,下了职务,严查,连带拉出小鱼小虾。
奉里街小饭馆老板和女儿一案,那个黄毛龙哥被死刑。
观山虎很感激李闻远的“仗义”推他下河逃生,被抓完全是警察太狠,自己运气太差,像同样被推下水的大哥就逃生成功了,但他很好奇是谁背叛大家,泄露的消息。
他很快发现了“见面会”逃脱的除了大哥还有孙强,观山虎和孙强原本就被离间有罅隙,现在大家都被抓了,就他逃了,再有警察审问时透露消息一锤定音,孙强“迷途知返、将功赎罪”了。
观山虎骂了句娘,声称出去必定找人弄死孙强,李闻远躺在大通铺上最好的铺位,双手枕着后脑勺,“让你逃你他妈都逃不出去,进了这里面还想出去。”
观山虎乐颠颠儿悄悄附耳在李闻远身边说了几句,李闻远眼睛动了动。
“真的?”
“骗你是这个。”观山虎比了个小拇指,“大哥出去了就不会不管咱,就冲你仗义,他管我一定得管你。”
李闻远幽幽叹了口气,“领导都没了,大哥找谁帮忙去。”
“领导,领导算个屁,大哥叫他跪下,他就不敢站着……”
“得了,你他妈少吹牛了,大哥把咱薅出去再说。薅不薅我无所谓,我女人在隔壁女监,把我女人薅出去我就谢谢大哥了。”
我并没有在隔壁女监,我已经出去了。
探监的时候见到李闻远,他手上戴着铐子,不过出来就被解了。
在监狱的一间小办公室里,他的上级跟他说了些什么,见我过来,互相点头示意后,他上级说:“你们聊吧。”
我穿了一身花裙子,头发扎在一起,他说:“换了身衣服差别可真大。”
我看了自己的裙子一眼,是挺大的,显得太乖了,当初李闻远能被骗去我家,我看起来挺乖的形象应该也是帮凶。
“我的稿子见报了。”关注这个案子的民众很多,以其产生的重大恶劣影响,这伙犯罪团伙要重判。
他点点头,问我,“有烟吗?”
“今天没带烟。”我说,“他们还不放你?”
“做戏要做全套。”
还得等大哥捞两把,减刑,陪观山虎坐几个月牢。
他摸了把下巴,“那个领导,是我师傅。”
他嗓子很哽咽。
我说,“我知道。”
他给我看过他在新渠派出所工作时拍的照片,新渠派出所的所长是他刚入职时带他的师傅。
那时候照片里李闻远还很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像现在,疲惫、麻木、沉静到哀毁。
他说,他师傅是个很正直无私热心肠的人,小老百姓东家丢鸡西家跑狗,鸡毛蒜皮的事找到他,他都很有耐心的给人家办好,新渠派出所的全市排名很靠前,他师傅在新渠干得好,于是调到了加宁市。
但我出来后查过,他师傅的成绩,和职位调动,有那么细微的不妥,可又尚在合理范围内,和他师傅同样等着晋升的人有好几个,不乏更优秀的,但晋升成功的是他师傅。
至于走了什么特殊渠道,我也不得而知,这是个人情社会,求人办事要先请客吃饭,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是几千年不变的社会规则,玉皇大帝也得有三门穷亲戚,于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这么来的。
他哑着嗓子说:“程泉泉,我是李闻远,警号020613。我是卧底警察,不是黑警。”
我坐到他身旁,靠在他肩膀上,握住他的手,我说,“我知道。”
就像每一个如巨大深渊的昏黑之夜里,我们相互提醒着彼此。
“李闻远,我是程泉泉,是一名调查记者。”
“程泉泉,我是李闻远,是一名卧底警察。”
他抱着我,良久,他说:“你走吧,回新渠去。”
这是他第五次让我离开。
我走了,我说我在新渠等他。
李闻远又回去陪观山虎坐牢了,这个案子不结,他的任务就还没结束。
·
我回到了新渠。
百无聊赖下走了一趟河村——李闻远长大的地方。
河村给我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穷山恶水,小流氓混混很多。
以前我上学的时候,特别害怕遇到路边蹲着抽烟的小混混,他们会朝我吹口哨,会当街撒尿,也不管有没有人路过。
我妈教我**保护的时候说过,身体的隐□□不能让人看到,也不能看别人的,看到会长针眼,我有一次很高兴地去上学,不小心看到过一次,看到一个小混混在撒尿就赶紧把眼睛别开,没看真切,但一直很害怕自己长针眼,也一直是我曾经非常羞耻的一个污点。
他们还收过其他同学的保护费,有些讨厌的同学以认识他们为荣,在学校里面横行霸道,张口就是“我在外面有哥”“放学别走”。
我一直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曾经得罪过一个女同学,她指着我鼻子说:“放学别走,我找我哥打你。”我放学收拾书包一溜烟就跑了,见到那女同学都绕道走。
那样胆小怕事的我,后来能深入虎穴当点调查记者,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高中时有一次放学,天气很热,在学校门口小卖部买了根雪糕,没走多远就遇到几个小流氓朝我吹口哨,让我把雪糕给他们舔一口。
我很讨厌这些人,冷脸白眼用看垃圾的眼神伪装不好惹是我的杀手锏,对大部分讨厌的人都很有效,但那天对死皮赖脸的小流氓就不管用。
他们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心里其实很慌,还要装作能对付他们,纠缠了半天,后来是一个高大的短发男生呵了一声,把他们吓跑了。
他追着那几个小混混跑了,我没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他背着一个断了一条肩带的黑书包,拉链有白线缝过的痕迹,很明显,还有他根根竖立的乌黑小短发。
我在河村见到了李闻远的父亲,一个个子不高的瘦老头。
其实我不认识他,只是在村里下象棋的小桌前看了一会儿,一个骑摩托驮着两袋米面的男青年叫了一声“广发叔,我远哥这个月回来没,找他吃烤鱼。”
“哎呀,那小杂种半年没回来了,死外面了。”
“咦,广发叔你净说鬼话,我远哥那是警察,市里警察局的骨干……我说广发叔,你也少喝点酒……”
另一个老大爷说,“酒是他的命,他要晓得少喝点酒,你秀二娘也不会生病背去医院,没钱只能等死,小远也不会被他逼走,小远每个月给他寄的钱,全孝敬烟酒店了。”
“鬼扯,他给的钱老子一分没动,都给他存着让他买房娶媳妇的。”
“要我说啊老李,你还是把你这酒戒了,你看看河村哪家崽有你家闻远有出息,从小就不让人操心,年纪轻轻在市局当干部,将来娶媳妇那肯定也是城里人,娶个媳妇回来看到你当公公的一天天喝得烂醉,闻远脸上都无光。再说你家闻远是当警察的,当警察的忙,你把酒戒了多活两年,等着抱孙子了,也能帮忙出把力。”
……
一群人的念叨中,那个叫李广发的男人双手倒背在身后,手里还有个酒瓶子,身体有点佝偻,颤颤巍巍回家了。
我跟着上去看了一会儿,房屋和村里其他人家的差不多,看院里陈设曾经整齐过,但现在也不怎么整齐了,院里有个石桌,还有一把老旧的小椅子,他当初就是坐在这个小椅子上在石桌上看书写作业的吗?哦,他也许还需要帮着做家务活。
我拍了张照就离开了。
在离开前看到一个男人在打一个女人,三个小孩在旁边哭;还看到两个女人因为谁家树叶落谁家院里了正在对骂,其中一个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开双腿嚎啕大哭,不知道在哭什么;另一个四十多岁的醉汉蹲在路沿上,色眯眯盯着一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小女孩看;还有几个小男孩点火要烧别人家的柴火,被及时扑灭了;另一群孩子在一条小巷子里打群架;还有两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叫我“美女,你找谁?我带你去……”
“我找李闻远。”
“哦,你找小远啊,我知道,他前两天刚回家来,走走走,我带你去找他。”
“他回来了?”
“回来了。”
我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男人问:“你是谁?”
“我是他女人。”
……
河村有一条河,河里的水不算清澈,看起来有净化处理未达标的化工污水排放的样子,顺流往上,大概会遇到一个工厂。
你看,这世界的污秽就是这么多,如果全是真善美光正伟,那该是怎样美好的人间。
但就算是太阳,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这对严重洁癖党人,可太不友好了。
我对河村仍然喜欢不起来,在河边大树下抽了支烟就顺流往上走了。
但我很喜欢李闻远。
那个跑起来一阵风,抓到犯罪嫌疑人照头上给他一巴掌,风风火火的小警察。
那个对我说,“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烈日永远高悬”的李警官。
那个在隐秘的深夜里,跟我说,“程泉泉,我是李闻远,警号020613。”的李闻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