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拥抱

有的人都没有见过,却先对她有了想念。

在北京的那个夏天,我时常去街上走路。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时,那些和小网友零零碎碎的片段在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重演。后来读过郁达夫写的一篇小说,叫《春风沉醉的晚上》,里面的主人公也总是在没日没夜地走路。在意识流的叙述中,恍惚间,我有点明白,那个夏天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小巷是为了消解掉心中潮湿粘腻的一点点想念。

加微信的第二天,小网友说:我今天一天都没有点开那个app了,它已经对我没什么吸引力了【狗头】

以前和别人聊天时,从来没有见过【狗头】,自己也没用过,一时之间不晓得这表达了什么意思。回道:我明天要去见两个高中时期的朋友,其中一个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你和你朋友一般会玩什么。”

“就吃吃饭,逛逛街。明天我先和一个朋友会面,再去另外一个朋友的学校找她。”

“你会打台球吗?”

我身边好像从来没有喜欢玩台球的同学,自己也只是还在念小学的时候被交好的男同学带去围观。

“不会,好像没什么机会去台球室。”

“我还挺喜欢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教教我吧。”把这几个字打在对话框后,我又觉得太正经,就在后面添了“哈哈哈”,增强这句话的玩笑性。

“好呀!”

我那天和朋友在环线的某一站见面,我先到,在等她的间隙,又打开手机找小网友,没想到她先找我了。

“见到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我觉得她乘坐环线肯定朝反方向走去,我还提醒她了。”

“哈哈哈不会吧。”

“肯定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朋友给我发了微信,先发了一个“下跪”的表情包。在她讲清楚事情之前,我就抢先回:“坐反了?”

朋友回复:“你十分有主观能动性地猜正确了,辛苦等待。”

我把我俩的聊天截图发给小网友,说:“我就说吧。”

“哈哈哈,顶级预判,你还挺了解你朋友的。”

她又问:“你朋友是学什么专业?”

“一个念的会计,一个念的文学。”

“那你还挺有话聊的嘛,一个是你在学的专业,一个是你喜欢的专业。”

“那我不是跟你也挺有话聊的嘛。”

“哈哈那我们多聊聊。”

我嘴角上扬,正准备回复她时,听见朋友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一抬头,看见朋友张开双臂向我跑过来,随后抱住我。我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也许我和她也有阵子没见面,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在打车的路上,我和朋友其实没怎么说话,那个拥抱就是最好的表达了。

“刚刚在地铁站的时候,我朋友一面就抱住了我,就感觉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吧。”我给小网友发消息。

“嗯嗯,我也觉得,拥抱是表达情感的最好方式。”

“这次我们三个人见面,我其实觉得蛮尴尬的。”

“哈哈哈为什么,你们不是互相都是好朋友嘛。”

“我和我的朋友一般都是一对一交友,可能我们互相之间都可以玩得很好,但是凑在一起玩就会挺尴尬的。”

“哈哈哈还可以这样嘛,我一直到读研究生都是男男女女一起混着出去玩。”

“我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呢。”

“可能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差异吧。”

三位朋友见面果然是很尴尬,差点不知道要聊什么,明明和其中一个人聊天都可以从早聊到晚,可能自己对每个朋友都有不同的需求吧。

21年正好是东京奥运会,学会计的朋友就开始讲她关注的运动员,讲到樊振东是97年出生的运动员时,我大脑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敏感信息,突然被点亮了。拿起手机,点开小网友的对话框,说:哈哈哈,刚刚我朋友说到樊振东是97年出生的,我突然想到了你也是,就想看看你在干嘛。”

发完这条消息后,我快速熄屏,把屏幕朝下放在桌面上,继续若无其事地和朋友聊天。过了两分钟,我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想查看她有没有回复,想她回又不想让她回,害怕牵挂她的小秘密被她知晓。看到没有她的消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失落。

吃完饭后,学文学的那位朋友可能觉得三个玩耍有一点尴尬,就借口回学校了。另一位朋友就拉着我去了KTV,本来想给小网友说说一下接下来的行程,看到她还没有回我,就没有给她讲。

我是一个讨厌期待落空的人,给她发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克服了心中巨大的害羞,哼,居然现在都不回我。我在心中哼哼唧唧地上演了八百场内心戏。

“我刚进实验室没有给你讲,才出来,现在才准备去吃饭,你在干嘛呢?”接着她又引用了我刚刚那条消息回复,说:“我有的时候也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你。”

我心中一阵狂喜,用拳头敲打沙发,但是还是克制住自己,过了一会再回她。

“我在KTV呢,朋友要来唱歌。真是辛苦了,快去吃饭吧。”

“哈哈哈我也想听你唱歌。”

“不要,我唱歌巨难听。”

“怎么难听法。”

“五音不全,找不到拍子。”

“好奇,我都还没有听过你的声音。”

“那我也没有听过你的声音嘛,发语音给你真是太害羞。”

“好嘛,那就先不听了。”

去实习前,小网友给我发了一个帖子,叫大学生第一次去实习的攻略,给我叮嘱了一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每天早安,午安和晚安,也每天给对方讲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拍每顿饭吃了什么。

我出门时她会说“注意安全”,我也给她说“注意安全”,叮嘱完后我又说,其实明明知道你这么大个人肯定会注意安全,但是还是会忍不住讲,又不能跟你一起走。她说,我喜欢听你讲。

七月底,张子枫和吴磊主演的电影《盛夏光年》营销得沸沸扬扬,上映那天小网友的朋友邀请她去看,我也和她买了同一时段的票去看。想想还挺神奇的,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也可以一起干同一件事情。

大概是我和自己的高中经历和电影里有些相似,看完电影出来我就和小网友感慨了一阵,回想了一些以前有关前女友的事情。

小网友说:“你高中真的和前女友轰轰烈烈呢。”

“还好啦,还好啦。”

走回家的路上,在天桥上看到远方的夕阳,感觉体内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在流动。就拍下来发给了小网友。

小网友说:“以前从来都不会抬头看落日,现在你每次发落日给我,我又会觉得好浪漫,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看到落日就会想到它是我和你之间为数不多的共有物。以前看《笑傲江湖》时,有一段描写天下英豪数千人聚集在少林寺,剑拔弩张,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没有发出声音,听到雪落在草地的声音,在那样的场面下,令狐冲想到的却是不知现在小师妹在干嘛,心心念念。我一个人在北京街头想和你分享天空中的夕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哈哈哈文科生就是会表达,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回到家后,洗漱完上床,小网友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刚刚看电影看到吴磊和张子枫清唱了《拥抱》,在回宿舍的路上正好要经过一片荷花池,就想唱这首歌。

发了一段视频给我。点开,看到了路灯下她影子,荷叶摇曳,缓缓传来:脱下长日的假面,奔向梦幻的疆界……

“你介意和我一起听歌吗?”我问小网友。

“当然不介意。”

我和她第一次听歌听的是《拥抱》,衷心感谢这项伟大的发明,我们一起听到了“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在听歌的同时,我给她发消息,说:“我以前绝对不可能和别人一直聊天。我要衡量和揣测一下我在那个人心中是否有分量,我才会主动去找到她。但是跟你聊天我就不会这样。”

她说:“我也是诶。但是我觉得你很会聊天,就是会有让我想要跟你聊下去的**。”

她又问:“为什么跟我聊天就不会。”

我下对话框里打下,“因为我想要跟你聊天”,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狗头】。

对我来说,【狗头】是为了掩盖我说出真心话而害羞的方式吧。

“哈哈哈,真开心。”

“为什么?”

她引用了我刚刚那句话,说:“因为这个呀!”

“我也开心。”

那天晚上,说过晚安后,我迟迟睡不着,反反复复地听她唱的《拥抱》,好像真的和她一起醉倒在池边。可是,我明明也还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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