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刘微在一旁适时地插科打诨,夸杨母手艺好,讲余知妡在公司多么努力优秀(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涉及家境的细节),把杨父母逗得开怀大笑。她俨然成了气氛调节剂,表现得比余知妡这个正牌女友还要活跃。

杨圣炳看着父母和女友相处融洽,眼里满是幸福的笑意。他悄悄在桌下握住余知妡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仿佛在说:“看,我说了吧,我爸妈很好相处的。”

这一刻,余知妡真的恍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温馨家庭的一份子。那种被接纳、被珍视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忘记那个刻意编织的谎言。只有偶尔瞥见客厅角落里那架略显陈旧的钢琴(与她家中那架斯坦威形成对比),或者听到杨母念叨一句“这老房子隔音不好”时,她才会猛然惊醒,心底那丝愧疚如同细微的涟漪,轻轻荡漾开来。

午饭过后,杨母坚持不让余知妡和刘微帮忙收拾,把她们赶到客厅休息。杨圣炳被父亲叫到书房,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给他看。客厅里只剩下余知妡和刘微。

刘微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打量着房间,感叹道:“知妡,你真幸运。圣炳哥家氛围真好,他爸妈一看就是特别善良实在的人。不像有些势利眼,找儿媳妇先看家境。”她这话像是随口感慨,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余知妡一下。

余知妡勉强笑了笑:“嗯,叔叔阿姨是很好。”

“所以说啊,”刘微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你那个‘普通家庭’的人设可千万得维持住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家其实……那样,说不定反而会觉得有距离感,或者怀疑你故意隐瞒别有用心呢!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们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家庭背景。”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站在余知妡的立场上为她着想,却无形中加深了余知妡的心理负担。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纷乱。隐瞒,像一颗埋在甜蜜下的种子,不知何时会破土而出。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跟他说吧,余知妡心里喃喃道。

这时,杨母端着水果过来,亲切地坐在余知妡身边,拉着她的手聊起了家常。说起杨圣炳小时候的趣事,说他如何内向,只知道埋头画画,没想到长大了倒出息了,还找到了这么优秀的女朋友。言语间充满了对儿子的骄傲和对余知妡的喜爱。

“知妡啊,以后常和圣炳回来吃饭。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在外面吃饭不健康。阿姨别的不敢说,做饭还是可以的。”杨母拍着余知妡的手背,眼神慈爱。

“谢谢阿姨,一定常来叨扰您。”余知妡感动地说。

刘微在一旁拿着相机,笑着记录下这“婆媳”和谐的温馨画面,嘴里说着“阿姨您真好,知妡真有福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紧闭的门。她想象着杨圣炳在里面的样子,心里那种酸涩的羡慕再次涌起。为什么得到这一切的不是自己?她自问相貌能力都不差,对杨圣炳的喜欢也不比余知妡少,只是缺少了一个像“云璟府”项目那样的契机……

杨圣炳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妈,你又把我那些糗照翻出来了?”他笑着抱怨,坐到余知妡身边,自然地将相册摊开在她腿上,“来,给你看看我穿开裆裤的样子。”

相册里记录了杨圣炳的成长轨迹,从襁褓中的婴儿到青涩的少年,再到如今沉稳的青年。余知妡看得津津有味,杨圣炳在一旁讲解,气氛融洽又甜蜜。刘微也凑过来看,指着一张杨圣炳中学时戴着厚眼镜、表情严肃的照片哈哈大笑:“圣炳哥,你还有这种黑历史啊!”

然而,在笑声之下,她的手指却悄悄翻过一页,在一张杨圣炳大学时期穿着白衬衫、在校园里写生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照片上的他,阳光帅气,专注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刘微的心,不由得悸动了一下。这张照片,她曾经在余知妡的手机里看到过。

下午,杨母要去看望一个老朋友,杨圣炳便开车带着余知妡和刘微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周末的商场人潮涌动。在一家品牌鞋店门口,他们意外地遇到了也来逛街的孙娜娜和她的闺蜜。

孙娜娜穿着一身名牌,妆容精致,拎着限量款手袋,在人群中十分抢眼。她看到杨圣炳,眼睛亮了一下,但目光扫到他身边穿着朴素、紧紧挽着他手臂的余知妡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哟,杨大设计师,这么巧?陪女朋友逛街?”孙娜娜主动打招呼,语气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熟稔。她家和杨圣炳所在的设计院有些业务往来,彼此认识。

“孙小姐,你好。”杨圣炳礼貌但疏离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将余知妡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余知妡。知妡,这位是鼎基建设的孙娜娜孙小姐。”

“孙小姐好。”余知妡微笑着打招呼,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

孙娜娜上下打量了余知妡一番,特别是她身上那件看不出牌子的衣服和普通的单肩包,眼神里的优越感更明显了。“余小姐在哪高就啊?”她看似随意地问。

“我在星璨传媒做策划。”

“哦,广告公司啊,挺辛苦的。”孙娜娜语气淡淡,随即又把目光转向杨圣炳,娇声道,“杨设计师,我们公司新楼盘的样板间设计,你可得多费心啊,我爸爸可是很看好你的。”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和一种无形的炫耀,仿佛在提醒余知妡,她和杨圣炳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余知妡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刘微在一旁看着,适时地插话,语气带着夸张的崇拜:“哇,孙小姐家就是鼎基建设啊?那个‘云璟府’就是你们家的项目吧?知妡和圣炳哥就是因为这个项目结缘的呢!说起来还得谢谢孙小姐家呢!”她这话看似在捧孙娜娜,实则是在巧妙地点明余知妡和杨圣炳的工作关联和感情基础,暗暗帮余知妡扳回一城。

孙娜娜挑了挑眉,看了刘微一眼,没说什么,又敷衍了几句,便和闺蜜趾高气扬地走了。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有些微妙。杨圣炳担心余知妡多想,低声安慰她:“孙娜娜就是那种大小姐脾气,你别介意。”

“我没介意。”余知妡摇摇头。她并不在意孙娜娜的态度,只是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同世界之间的壁垒。而自己选择的“普通”身份,在未来或许还会面临更多这样的时刻。

刘微则看着孙娜娜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撇嘴:“有钱了不起啊?”但另一方面,她又不禁想,如果余知妡亮出真实的家庭背景,孙娜娜还敢这样瞧不起人吗?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傍晚,杨圣炳送刘微和余知妡回家。先把刘微送到她们合租的小区楼下,余知妡说道:微微,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我跟圣炳再去散散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刘微下车前,笑着对余知妡说:“今天圆满成功!看来叔叔阿姨这关你是顺利通过了!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哦!”她又对杨圣炳挥挥手,“圣炳哥,好好对我们知妡!”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附近的河边。车内只剩下两人,夕阳的余晖将车厢染成暖金色。

“今天开心吗?”杨圣炳问。

“嗯,很开心。叔叔阿姨真好。”余知妡靠在他肩膀上,由衷地说。

“他们真的很喜欢你。”杨圣炳侧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我妈悄悄跟我说,让你下周再过去,她给你煲汤喝。”

一股暖流涌遍余知妡全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愧疚。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试探的说:“圣炳,我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可能……给不了你事业上什么帮助。”

杨圣炳笑了起来,语气坚定而温柔:“傻瓜,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家庭背景。我相信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什么都会有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柔了,“我觉得‘普通’很好,真实,温暖,就像今天我家的感觉一样。我不喜欢那些太过复杂和功利的东西。”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暂时安抚了余知妡的不安。她依偎着他,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心想:也许隐瞒是对的,这样才能得到这份纯粹的感情。

而与此同时,回到冷清合租公寓的刘微,放下相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打开电脑,下意识地点开了隐藏文件夹,里面存着几张她偷偷拍下的、余知妡和杨圣炳的合影,还有今天在杨家,她趁余知妡和杨母聊天时,偷偷拍下的杨圣炳单人侧影。照片上的他,笑容温和,眼神清澈。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屏幕上杨圣炳的脸,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今天在杨家感受到的温馨,杨父母对余知妡毫不掩饰的喜爱,杨圣炳看向余知妡时满眼的爱意,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她的心上。她想起自己那个需要她不断寄钱回去的农村家庭,想起父母催她赶紧找个有钱人嫁了的唠叨,一种巨大的不平衡感和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为什么每个人的差距会这么大,难道有些事情真的是注定的吗?……”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个曾经大学在一起无话不说,毫无保留,无忧无虑的两个人,随着融入社会,两人的命运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灯光映照着城市每一张看似平静,却早心思重重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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