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的声音是从灰扑扑的镜片后面传来的,颜淅杳听了只觉得心惊。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说没有,又被她自己硬生生地忍了回去,毕竟班主任也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这一句。
若是她真的承认了,那才是真正的要挨骂了。
颜淅杳顶着巨大的压力对着班主任灰扑扑的眼镜片,小小地说了一声:“好的。”而后快速移开了视线。
班主任凌厉的视线从颜淅杳身上划过,孟老师的女儿,在班里安静,渺小,很乖巧听话,孟老师私底下让自己多照顾这个安静的过分的女儿。
孟老师儿子早恋的事情班主任略有耳闻,老师之间的这种事情例如谁家的孩子学习怎么样,谁家的老人去世了,谁家和老公昨晚吵架了这种事总是传的很快。
颜淅杳这才初中,而且马上就要中考。
早恋这种事不可以发生,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更何况,初中的这些事情,例如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了,她只觉得是小孩子过家家,他们才那么小,甚至都没有自己家的孩子大,就开始搞这些事情。
她只觉得不靠谱,他们还这么小,就开始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说一些山盟海誓的话,她敢打赌,不出一年,这些孩子们就会将今天讲的这些话全忘了。
什么早恋,都不如努力学习来的靠谱。
颜淅杳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她的话讲到这里相信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迟镜那孩子更懂事,连叫他来办公室都不必。
班主任看着面前脸逐渐变红的小女孩,轻咳了一声,打算放过她。
“你一直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我的话就说到这,你回去吧。”
颜淅杳得了特赦,立即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因为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就靠在办公室门口墙上的迟镜。
少年身形高高,穿着一身黑,随意地靠在雪白的墙面上,办公室门口,连着走廊,在他身边有许多同学来来往往,映衬的他更加孤单,他就看着颜淅杳低着头走过,一点也没在他面前停,直接去了班里。
迟镜的瞳仁很黑,像漆黑的夜色。
此时更是幽暗,看不到一点星光。
迟镜的眼皮向办公室的方向抬了一眼,而后又看向班里的方向,颜淅杳已经坐下了。
一边的王柠柠凑近,俩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明明是夏天,可迟镜的眼神越来越冷,像是才过去的寒冬。
上课铃响了,迟镜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人,他拉开椅子,发出很严重的刺耳的声音,同桌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迟镜并没有接受到他的眼神。
一节课,迟镜都是抱臂靠在椅背上,一节课都盯着书本,甚至都没有翻一页。
前桌的女孩更是安静,她甚至将桌子向前移动了几厘米。
仅仅是几厘米,可在迟镜看来,简直就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银河。
为什么她可以相信任何人,听进去任何人的话,对任何人都可以展现笑颜,可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避如蛇蝎,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她这样特殊对待。
他身边好像有一道屏障,老师讲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他的心很乱。
他抬眼看着女孩的背影,一如既往的纤细,头发好像长长了,遮住了雪白的颈后,已经到肩膀了,她听课的姿势很认真,时不时地做笔记。
看上去一点没有被其他的事情干扰。
迟镜大概猜到办公室里的对话是怎样的。
他恨她的不坚定。
他更恨自己,即便是这样,也想多看她一眼。
老师叫颜淅杳站起来回答了几个问题,女孩很顺利地答对了,迟镜朝黑板上看了一眼,是一道不怎么简单的物理题,她已经可以自己解决,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迟镜挑眉,心想,好样的,颜淅杳。
晚上颜淅杳照旧去操场跑步,来之前,她心中有过一点点的犹豫,万一在操场上碰见迟镜,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心中的确是犹豫,可是在晚上跑步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轻易戒不掉。
再说,碰到了迟镜也不一定想和她说话,他身边一向不缺朋友。
碰到了就大大方方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就走吧。
颜淅杳打定主意,还将书包放在了原来的位置,而后在塑胶跑道上慢悠悠地跑步。
耳边的风一如既往的凉爽,不断从她身边吹过,是不同于教室里面的憋闷,带着夜晚的清凉。
距离中考还有两个月,不知道她会考成什么样子,其实在这之前,她的确是分过心的。
一中是这里最好的高中,她想去一中。
耳边的风掠过的很快,颜淅杳的速度逐渐加快了。
像一只冲向天际的鹤。
如果真的考去了一中,会怎么样呢。
又是崭新的同学,崭新的老师,崭新的课程。
如果柠柠不和她在一起,她好像又要变成自己一个人了。
初中三年,除了柠柠和迟镜,她好像也没有交上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在班上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一如在家里一样,有也行,没有也可以。
那么,她的出生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听邻居的话,听周边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的话,直到把自己活成一个人人满意的傀儡。
就像小时候她喜欢玩的漂亮布娃娃。
她心中一颤,心里面的小人不自主地摇头,隐隐的感觉到不快乐。
真的要这样吗?
她不知道。
脚下一滑,身边的风停了,颜淅杳闭住眼睛,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熟悉的香味。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向后看,她在慢慢划清和他的界限。
她知道,她自己做的很过分。
莫名其妙的不理人,莫名其妙的暖一阵愣一阵,像是传说中的冷暴力。
更像是电视剧里的渣男。
她知道这样很不好,对迟镜很不公平。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甚至她连她自己的道路都不知道朝哪里走,她站在路中间,四周全是各种岔路。
有的人想拉她去那里,还有的人想拉她去这里。
她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向东,简直要碎掉了。
她能做的,就是不像这些人一样,去打扰迟镜。
让迟镜只做迟镜就好了。
夜色暗下来,遮住树下的两个身影。
迟镜本来还在生气,他不想理她了。
可是眼神完全不受控的跟随着前面的女孩移动,看着她背上书包,看着她走出教室,看着她走到操场,她为什么那么瘦,她怎么不多吃一点。
学习很重要,身体更重要。
他看着她放下书包,像以前的很多天一样,在操场上跑去。
操场上那么多人,他总是可以一眼看到她的身影,每一次都是。
女孩的速度越来越快,即便隔了很远,迟镜仍旧感觉到,她好像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班主任说了一些什么吗?
他真想告诉她,别听进去。
班主任关心的只有成绩和...早恋。
看了一会儿女孩的背影,迟镜最终决定还是跟上去,哪怕她看不见,但他心安。
迟镜始终跟在颜淅杳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至于被她看到,也不至于让她落单。
女孩身影倒下的瞬间,迟镜觉得他的心也跟着坠下去了。
如果摔下去,那得多疼啊。
在女孩摔倒之前,迟镜快速跟了上去。
她又瘦又高,迟镜稳稳将她揽在怀中,随后两个人一起跌倒在跑道上,颜淅杳被迟镜保护着,基本没有摔伤。
迟镜垫在下面,摔得很疼。
但幸好颜淅杳没事。
颜淅杳立刻坐起来,拉迟镜起来。
她刚刚脑海中想了一大堆令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连脚下的石子都没注意。
但是迟镜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以为他今天不会来操场了。
一想到今天她的故意不理睬,迟镜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她羞愧极了,一羞愧她就脸红,白皙的脸庞浮上红晕。
思来想去只能非常抱歉地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迟镜随着女孩的力量坐起来,像是摔得狠了,他皱了皱眉,颜淅杳心中也跟着担忧起来。
他一只手扶着身后的跑道,声音漫不经心:“只是对不起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声线很好听,清泉石上流。
颜淅杳愣住,不知道怎么应付他的问题,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又想要缩进她自己小小的壳子里。
她的手下意识地抽回,却被迟镜紧紧地握住了。
女孩的手纤细,软软的。
有点凉。
她穿的太少了,晚上有点冷,应该多穿件外套。
他懒懒地赖在地上不起来,看着颜淅杳的眼神极其认真,瞳仁黑亮。
夜色中终于破开了星光。
“算了,对不起就对不起吧,谁让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好哄。”
少年声线清泠,一字一句落在颜淅杳心上,像是缠绵无边的落雨,突然在心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一刻也不停歇。
迟镜望着颜淅杳的眼睛,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班主任的话,有的可以听,有的就算了,你得听听你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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