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部员最近擦伤了,来借一下医药箱。”
“这样啊……”
话题结束。
在我心虚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北学长的视线落到我用手帕捂住的小臂上。“受伤了吗?”
我点点头,再一抬眼北学长已经走到面前,示意我移一下手帕。
手帕下的伤口还粘着沙粒往外渗血,北学长看了一眼,说出让我感觉意外的话:“我先帮你止血。”
北学长对处理伤口似乎十分熟练,找齐药水和棉签后开始替我处理伤口。
温暖干燥的手掌贴上小臂皮肤,热度从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到脸上,所幸北学长并没有注意到。我把视线死死钉在北学长的发旋上,努力不去注意被他的手包裹住的我的小臂。
北学长在排球部里并不算高,但和普通人相比绰绰有余。此时的北学长仿佛一只大型犬,或者说白狐更合适,让人很想伸手去揉一揉他的头发。
思绪被刺痛拉了回来,我下意识地抽气,听到声音的北学长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对,我看到他眼中的询问。
倒映着我的身影的浅色眼睛,仿佛能直接看到人的内心。
人类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吧?是神明吗?稻荷崎的神明……稻荷神?
沉浸在自己胡思乱想里的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正直勾勾地盯着北学长,而北学长也没有因此感到不自在,依旧用淡淡的语气提醒我:“如果痛的话可以说出来。”
“啊?遵命!”
好像又说错了什么。但是刚才北学长垂下眼的时候,是不是笑了?
北学长帮我处理好伤口不久,经过回来的校医确认没什么问题,叮嘱几句要注意的事就可以离开了。和北学长一前一后出了医务室,道别之后,北学长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下次小心。”他微笑着说出似乎是客套的话,但我自作主张地觉得那并不是出于礼貌。
北学长不是机器人,大概是神吧。
院子里经常会跑进小动物,初中的北信介在晒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受伤的小兔子,大概是附近谁家跑出来的。棕色的小家伙缩在树后警惕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有动静就会瘸着腿溜走,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
北信介难得花了一下午接近它,用食物引诱才得以建立关系,在奶奶的指导下简单处理伤口,留下食物和水。第二天兔子看到他也不会跑掉了,但当他伸手的时候还是会缩起脑袋。
北信介的日常出现了愉快的变数,小家伙一天天好起来,对他也从最开始的戒备变成亲近。
后来的某天回家,奶奶说兔子已经找到主人带回去了。
“是吗,那就好。”他这样回答,晚上却还是不自觉来到院子,盯着兔子用过的碗轻轻笑了。
最后一点遗憾随笑声消失在晚风中。
直到最近他又看到了那种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带着好奇和探究,但并不怕他,反而一点点地靠近。
和北学长的消息记录停留在 IH 预选赛的前一天,在我发送“比赛加油!请不要受伤”几分钟后,消息变成已读,北学长回复我“多谢”。
男子排球部势头正猛,成功拿到 IH 的入场券。期间见到北学长的时候也会打招呼,倒是让角名很意外。
天气也热起来了,有空的时候我也会去看排球部的练习赛。夏天的体育馆实在说不上舒适,光是看着球场上起跳和接球的背影,观众也能感同身受地感到疲惫。交换球场时,稻荷崎转到对面,我能正面看到北学长的脸。
即便衣服被汗水浸透,大家的斗志也没有减少。角名似乎抱怨了一句大概是天气热之类的话,尾白阿兰和宫侑同时转过头来看他,隐约听到是“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啦”。而后面北学长也说了什么,原先因为天气和疲劳带来的沉闷一扫而空,在喊完口号之后满血复活回到球场。
我趴在栏杆上尽力隐藏自己,对面窗户吹来的风里夹着蝉鸣和树叶的味道。北学长正在和轮换下来的赤木路也交谈,脸上的笑意还没退去。
这样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呢?惊讶、悲伤、遗憾这些表情,在北学长身上似乎很少见。就算是别人想不到的事发生,在他看来也像顺理成章一样。
风停了,北学长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视线在空中相接,只是一瞬间我就笃定他的确是看向这个角落。旁边来看宫侑的女生正为偶像的发球得分欢呼,我悄悄站直身子,一只手仍然放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抬起来试探性地挥了挥。明明相隔整个球场,我却好像能看到北学长向我点点头,而后视线又转回球场上。
太糟糕了。
我开始庆幸风并不是向着对面吹,不然我剧烈的心跳声要被带到对面彻底暴露了。
我深吸一口气,发现手正紧紧握住栏杆,二楼即便有风经过,气温却比球场上还要高。
更衣室里的三年生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困惑,最后看向问题的源头。
“和女生交流?”尾白阿兰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嗯。”
大耳练和赤木路也对视了一眼,各自思考起这个问题。尾白阿兰还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问这个?”
换好衣服的北信介将护膝收好,语气里带上疑惑:“就像解数学题时突然出现未知数 x……”
“不是,怎么突然跳到数学题上了?!”尾白阿兰对这个比喻感到意外。
“……题干并没有提到,它自己跳了出来,虽然不会因此干扰答案,但还是想去解开这个未知数x。”
尾白阿兰和另外二人交换了眼神,斟酌一下开口:“那就去了解她?”
北信介笑了,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稻荷崎在 IH 取得了十分不错的成绩,下一站也已经确定——春高。在那之前,暑假开始了。
排球部的暑假大多花在集训上,宫侑会抱怨天这么热宫治怎么还能吃得下那么多饭,角名也不理解这么热的天双胞胎为什么还能因为新配合的失误练得热火朝天。我和北学长的联系,则由突如其来的大雨开始。
我看着刚刚发送的信息,心里在纠结这个时间会不会打扰到训练。半分钟后手机振动,北学长回复了。
[刚才的雨来得确实突然。]
短短几个字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正犹豫的时候北学长发来新消息。
一张躲在体育馆走廊下的狐狸照片。
[遇到了在躲雨的狐狸。]
因为狐狸的出现,我和北学长得以继续聊下去,雨势减弱,训练也重新开始。
和北学长结束对话后,角名也发来了消息。
一张排球部部员蹲在狐狸周围拍照的照片,人群外侧站着同样在拍照的北学长。
[你说北学长会不会和狐狸说话。]
[稻荷神吗他是?]
高中二年级大概是我看排球赛最多的一年。男子排球部在附近的体育馆有练习赛的时候,我会混在附近的观众和粉丝中间,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观察几乎不在场上的北学长。不管是平时的训练还是春高前的练习赛,北学长并不像银岛他们一样斗志高涨,仿佛春高对他来说只是普通的期末测验。
直到角名和宫治聊起下任主将的事,我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冬天,而下一个春天北学长就毕业了。
一旦出现这个念头,再见到北学长的时候总会多说上几句话,也不像以前说完就跑掉。
期末考试前,我在买完牛奶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从办公室出来的北学长。
手里的牛奶还是温热的,我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准备过去打个招呼。而北学长转身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边,于是停在原地,像在等我跟上去。
“北学长。”
关于毕业和志愿的事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说出口变成一句“好像快要下雪了呢”。
北学长的目光越过我看向窗外的晴天,接着笑了一下:“是吗?”
“天气预报是这么讲的……”我扣着牛奶盒,心里埋怨这不配合的天气。
走到楼梯口道别后,北学长叫住了我。
“牛奶不快点喝的话就要凉掉了。”
我答应着,心里疑惑是不是我的错觉,北学长最近好像经常在笑。
[春高要加油啊。]
我躺在床上,双手攥着手机举到手臂发酸,消息变为已读,接着北学长回复了。
[嗯,谢谢。]
输入框里的字写了又删,最后索性把手机扔在一边不管。提示音响起,我以为是朋友的消息,却是北学长的消息跳出来。
[最近开始降温了,注意保暖。]
短短几个字被来回看了足足两分钟,我意识到自己要回复些什么让话题继续下去。北学长并不是会和别人闲聊的类型,所以每一句回复对我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新年第一天,我在从便利店回家的路上遇到从神社回来的角名。角名大概是起了个大早,一路上哈欠不止,看他不像是去晨练,于是我问他:“去神社参拜了吗?”
“对啊,”他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找出照片来,“阿兰要去神社求个签。”
“这样啊……”
照片上没有北学长和双胞胎,想到早上发出去的那句“新年快乐”和过几天就要开幕的春高,作为观众的我心里反而替他们紧张起来。
“春高,一定要赢啊。”
似乎是被我莫名的期待吓到,角名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用仿佛不是去打比赛而是当观众一样的语气回答我:“一场也不输这不太可能吧……”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不过大家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
要赢啊。
我还想,继续看着北学长,还想继续看他站在球场上。
开幕式上的稻荷崎镜头并不多,只是镜头扫过领头举牌的北学长的时候,同那个夏天一样的心跳变得剧烈了些。
手臂和腿部线条,挺直的腰背和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春高第二天,稻荷崎对宫城乌野高中的比赛爆冷,一比二落败。赛后接受采访的北学长看上去和赛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脸上还残留着比赛的汗水。
结束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或许没有这个必要。到最后还是删删减减发出了那句话。
[比赛很精彩。]
这是实话,三场比赛下来每一场交锋都亮点满满,不管是稻荷崎还是乌野,都是全力去进攻防守。但就算这样,连作为观众的我都会感到遗憾,更不用说站在球场上的选手了。
北学长的回复没有到,角名的消息倒跳了出来。
[北学长今天说了不甘心。]
紧接着跳出第二条。
[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直到晚上电视正播放白天比赛的报道,第三局的最后关头宫兄弟和乌野二人组的网上对决,北学长回复了。
[抱歉,白天在忙,陪奶奶在附近走了走。谢谢。]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和礼貌道谢,但这就够了。
秋天的时候,在练习赛开始之前,正往角落挪动的我被北学长抓住了。
“看球最好还是找个合适的位置比较好。”他站在观众席下方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像是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抓紧背包带,心虚地应了一声。
“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比赛吧,”他说,“排球很有趣的。”
北学长喜欢排球。在那一瞬间我突然领悟到了。
因为是喜欢的事,所以会一直做下去,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过程总是值得享受的。
第二天还在假期,角名的消息一大早就来了。
熬夜的我艰难地睁开眼,打算随意敷衍一下。
[去东京参观吗?玩得开心。]
再睁开眼已经是中午,看到未读消息的瞬间,大脑立马清醒过来。
北学长的消息在最上面。我战战兢兢地点开,是东京塔和天空树的照片,还有东京的一些景点和部员们等电车的照片。
翻到最上面我本应该发给角名的回复,这个冬天大概没有比这一瞬间更冷的时侯了。好在北学长似乎也并不在意,在我解释之后仍然给我留有余地。
不想就这样结束对话。
稻荷崎三年级的春高结束了,春天也要到了。
[北学长还在外面吗?]
[在回去的路上了。]
还不想就这么结束。
春高结束之后,三年级引退了。
练习赛的时候球场上没有北学长的身影,但我还是会去看。我不再往不起眼的角落躲,而是和北学长他们隔了一个座位,眼前是激烈的交锋,旁边是学长们的实时解说。有时候尾白阿兰吐槽宫侑的声音太大,球场上的宫侑还会抬起头来反驳。角名也减少了偷懒的频率,毕竟在看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春天总归要到的。
上一个春天我从角名的口中知道这位男子排球部的新主将名字,一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从最开始的远远观察到如今站在北学长面前祝贺,见证了北学长那么多,似乎也足够接下来一年回忆。
最后说出来吧,被拒绝也没关系。我这样想。
天气算不上暖和,但我却像回到了那个夏天,站在面前的背影并没有什么变化,平和、稳重。制服因为和后辈拥抱的缘故有点发皱,脸上因为尾白阿兰吐槽后辈还挂着笑容。
“北学长!”
还是在最初的那条通向体育馆的小路上,宫侑和宫治吵嚷着走在前面,角名在帮尾白阿兰和大耳练拍照,赤木路也安慰眼睛发红的银岛,一年级的队员跟在后面。排球部还是老样子。
北学长站在我的面前。
我在北学长的高中最后一个夏天闯进他的生活,或许这称不上什么变数,但还是在他的人生轨迹上蛮横地占了一块天地。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暗恋者,而他却是一个满分的前辈、主将,和暗恋对象。
“恭喜毕业,还有……”
深呼吸,抬起头来,面对北学长脸,最后几个字哽在喉咙里。
“我喜欢你,北学长。”
我不停眨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往外涌,我抬起袖子去擦,眼泪却越来越多。
这样一定丢死人了。
前方的吵闹声远去,演奏部的乐声也变得透明,北学长递过几张纸巾。我拿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抬起头来试图对他露出个“没关系我很好”的微笑,可是嘴角一扯眼泪还是往下掉。北学长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看到我这副样子又拿出纸巾,这一次没有递给我。
他的脸上是和对待排球一样的认真表情,眼神却比那时柔和得多。
“请让我说完,”他替我擦去眼泪,“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说,还说了我原本要说的话。”
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手被握住,下一秒我落入北学长的怀抱,被熟悉的味道包围。他的笑声就在耳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敲打着我加速的心跳。
“那,以后请多关照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北信介也不清楚,也许是在体育馆对上的眼神,也许是每次看到他会变得亮晶晶的眼睛。他不反感这样的变数,这种可控范围内的未知最终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日常。
北学长的身上有夏天的味道,会让人想起夏天的雨后和烟火。
或许这个夏天,可以和他一起去花火大会。
*日期、比赛时间有参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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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信介 | 可控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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