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靠一会儿。”虞时南的声音沙哑。
似曾相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华歆一下子呆住了,忘记了反应。在她丧失主动权的时候,虞时南抱住她,将人完全带到床上。俩人就这样占据了半张床。虞时南也如刚才所说的那样,只是靠着她,闭上了眼睛。
卧室的灯亮着,华歆第一次有大把时间近距离观察他的五官。或许是夜里光线的缘故,或许是高烧的缘故,华歆眼里此时此刻虞时南的脸庞完全没有以往的冷峻,相反多了些月色朦胧的神秘。
她想把他当亲哥一样看待,却又无法真的当亲哥。他们之间有法律之下缔结的看得见的契约,也有道德之上默许的看不见的承诺。
爸爸去世的这一周,他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也给了她如兄长般的可靠。很累吧,她想。
华歆伸手想要摘他鼻梁上的眼镜。手掌距离他的鼻梁不到一指的地方,被虞时南握住了,他的体温顺着掌心传递给她。
她能直接接触到他的高烧,意识到俩人这样横躺着不是办法。她轻声说着,“虞时南,躺好睡觉,好不好?”
虞时南嗯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但依旧躺着没动,握住的手掌也没松开。
“好不好呀?我去书房,你……”她还没说完,便见虞时南翻过身伸出手臂,将她带进怀里。他的眼睛也睁开了,俩人四目相对。
华歆扁扁嘴,后面的话没再说,她相信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虞时南自然是知道的,她刚才抱着枕头进来的时候,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看她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如果他一开始没意识到,此时俩人便又在两个房间,两张床上了。
然而此时他并不想谈论分床的事情,而是问道,“华歆,你想不想去公司跟着苏总学习和了解公司的财务运营呢?苏总除了是不错的财经老师,也是脚踏实地的实干家,跟着他学习的机会很不错,也很难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啊?”
华歆有些惊讶,她爸爸给她安排的未来里并没有这一项。她先前跟虞时南聊过自己之后还想从事与文学有关的工作。现在他突然鼓励自己去公司财务部上班,是不是公司里的老人因为爸爸去世跳出来反对他这个空降兵了,这时候需要自己去公司坐镇当吉祥物?她不确定。
虞时南从她的反应判断出她对林兴和苏岩石的提议一无所知。
他是赞同华歆去公司学习的。这不全是为了挡众人的悠悠口,他是想让华歆多一项技能。华歆懂一些基础财务知识和商业逻辑,便不会被人蒙蔽或者挑拨,他们之间的信任便牢固一分。还有就是不管以后她是否真的走文学道路,她名下都会有巨额财富。如果完全不懂理财,不懂财会知识,拥有巨额财富的天真文学家犹如怀抱金子的稚子,人人都可觊觎,也是麻烦事情。
“我也希望你能去学习一阵子,你如果另有打算的话,学习时间可以缩短。七七祭奠之后,只去公司待一年。华歆,我一直很敬重老师,也很羡慕他对你的拳拳爱意。只是老师对你有些……”他全程没提及早上与林兴和苏岩石的那场对话。
可惜百密一疏,提到老师,触犯了华歆的逆鳞。
“有些什么?”华歆没等他的回答,也能猜到他原本是要批评爸爸的教育方式,立刻火冒三丈。
她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溺爱的词汇,于是使劲地推开他,下床准备往书房跑。
不能怪她反应过激,这些天来吊唁的人有华歆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有人带着悲伤吊唁完会安慰失去父亲的孤女。也有人会带着自以为的好意提醒孤女不能一直生活在她爸爸给她营造的世外桃源里,记得要提防外人。外人是谁,一目了然。
是啊,他们当面称赞华天给女儿营造了一个童话般的成长环境,转头又告诫自家人说华家父女是前车之鉴,自家一定要避免重蹈覆辙。
虞时南一把拉住她,解释说,“你听我说下去。”
华歆红着眼圈,依旧不搭理他。她找不到拖鞋,宁愿赤脚踩地板上。
虞时南跟着她一起下床,一把抱起她,将人又放回床上。
华歆坐在床边别着脸,虞时南蹲在床下,双臂压着她的双腿,继续说,“如果我教育女儿的话,不仅仅要替她遮风挡雨,更要带她去见识风雨。这个世间不平的事情太多。不是所有的善良都会有善报,也不是所有的恶都会得到惩治。不谈宏大叙事,我们回到商业世界,大鱼吃小鱼的丛林法则更是随处可见。我想让你去见见商业世界的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筑起抵御恶的盾。只要一年时间,一年后你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华歆才说话,“不是时间的问题,也不是你认为我是一朵温室里的花,只是虞时南你不能批评我爸。别人随便说我不在乎。可是,你不能!因为……”
因为你现在是我们华家的人,因为我们还要一起走一段路,她想到现实却说不下去了。
虞时南见她又开始流眼泪,赶紧伸手给她擦。“我向老师,向爸爸道歉,也向小花道歉。”
“不准你叫我小花。”华歆带着浓浓的鼻音抗议道。只是因为小花是爸爸起的小名。
“那我叫你什么呢?”虞时南哄她,“我知道了,以后都叫你大猫。大猫是扑克牌里的老大,是游戏世界的王,才不是温室里的花儿。”
虞时南用略带鼻音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大猫,不哭了。”
“好难听。”华歆这才破涕而笑,“大猫好难听。”
又过了片刻,她长长叹了口气接着说,“虞时南你的思想太狭隘了。什么叫溺爱,我爸教育我的时候,从来都是以尊重我为前提。他教导过人情世故,引导过理性看待生老病死。以人情为例,我爸说过,人情不应该重难轻易,不应该重远轻近。你不能因为他没教导过我如何做生意和如何经营企业,便对他抱有偏见。我爸教我的,都是最好的。”
“我自省,我忏悔,我说错话了。”虞时南抬头望着她,语气更加诚恳。
平静下来的华歆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体温,说,“看在你烧糊涂的份儿上,这次我代表我爸原谅你。”
这天晚上,虞时南最后没有放她离开,俩人在一张床上,裹着各自的被子睡了一个囫囵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