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华天眼睛的余光瞥见门口的两位来客。女宾挽着男宾的臂弯,男宾与虞时南相似的面庞,已经明示了来人的身份。华天朝来人点点头,艰难地出声提醒低头翻看书页的女儿,“小花,时南的家人来了。”
华歆闻言回头,看到走进来的俩人,慌忙从凳子上起身。
虞时南的爸爸鼻梁高耸,架着黑框近视镜,但眼睛里炯炯有神的精光却遮不住。他跟虞时南真的很像,应该说虞时南真的很像爸爸。就连英挺精干的身姿,近视镜的款式,爷俩都几乎一模一样。父子俩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父亲的表情没有儿子严肃,他爱笑,眼角和唇边的笑意随时都会溢出。
虞时南的妈妈个头不高,虽然朴素却也有独特的优雅。虞时南沉静的气质更像妈妈,那是几代人传承的书香气。
华歆经由父亲提醒,再加上来人与虞时南如此相似的容貌,也知道是虞家爸妈来了。她在心里不由地埋怨起虞时南,他父母千里迢迢赶来,他居然没有提醒自己和爸爸提前做准备。默默埋怨归埋怨,她赶紧收起手里的诗集,把凳子和床边让出来,拿起茶杯给客人倒水泡茶。
虞锋先开口介绍了自己和时月,紧接着跟华天道歉,“实在抱歉,我和时南的妈妈前天晚上才知道您生病住院。我俩慌忙赶来,先前礼数不周,还请老弟包涵呐。”
华天因为喉部疼痛声音嘶哑,虞锋和时月见状赶紧制止住他的话。夫妻俩人一致看向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
虞锋和时月先后接过华歆递来的杯子,虽然都只是简短的一句您喝茶,俩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特殊时期,一切从简,就当是敬茶礼了。
时月随后拉住华歆的手,声音又轻又柔地问,“华歆,你的乳名是小花?我以后都叫你小花,可以吗?”
华歆下意识的抿了抿唇,一时犹豫不决该叫虞时南爸妈叫什么。她想到领证之后虞时南并没有对爸爸改口,依旧叫老师,于是照猫画虎,轻轻应答,“时老师,可以的。”
时月微微一愣,愕然的情绪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将表情调整如初。
“小花,我和你虞爸爸三年多没见过虞时南。上次通电话还是他刚到海城,给家里报平安。我们从化鲤那里粗略了解到一点关于你爸爸病情的皮毛。你介不介意跟我们讲讲目前的情况?我和你虞爸爸没别的意思,我们俩接下来两个月都在首都,可以随时来帮忙。”
华歆抬眼看了爸爸一眼,见爸爸颔首,才开口。
“我爸目前的情况已不适合手术,治疗手段只剩放疗联合化疗。不过治疗方案随时可能调整,因为在未来的某个时点放化疗的副作用会大于正作用。我们请了护工,我和爸爸还能应付。时老师和虞老师,你们先忙自己的项目,不用分心顾及我们。下周,虞…”华歆停顿了一下,“下周,我哥忙完手头要紧的事情,会来两天。”
华天第一次听到女儿喊虞时南哥,还是当着他父母的面。他抬眼看女儿的时候眼皮不由一颤,华歆与爸爸眼神碰撞后低下了头。
华天立刻便联想到女儿说的那句话,人性总有弱点,她要迎合。他清楚知道这是女儿面对残酷现实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迎合圆滑了。
虞锋和时月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微弱的眼神官司,更不知道华天心中所想。他们看到的是儿媳妇对儿子的默默崇拜和亲昵依赖。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小夫妻的相处细节,却欣慰冷感的儿子身边有这么一位温柔绵善的姑娘。
时月轻轻抚摸着华歆的手背,打趣面前的姑娘,“小花平时都喊那个臭脸小子哥吗?”
“他比我大。他还说虞哥听起来像是喊虞老师,时哥听起来像是喊时外公,南哥又怪怪的。我只喊哥,不带前缀。我哥人好。”华歆低着头,红着脸,梨涡浅现,话语里真真假假。
她自己在心底感叹道真的应了那句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时假亦真。
时月和虞锋相视微微一笑,这番歪理像是自家小子说出口的。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虞锋接着询问放化疗的时间安排以及华天的饮食和睡眠情况。华歆倒是一一解答,最后病房内一片安静,华天看不出表情。虞家父母却一脸愁容,为亲家公的病情发愁。
还好,这时候电话响起。
“哥,”华歆隔着电话腼腆一笑,“时老师和虞老师来医院了。”
砖头似的电话,有时候信号并不好。电波的白噪音伴随着一声轻柔的称呼,虞时南心里一震,以至于他延迟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时老师和虞老师是谁。
他清了清嗓子,才说,“不用紧张。你把电话给我妈,我跟她聊。”
电话做完交接,虞时南抢在妈妈之前开口,“您跟我爸什么时候到的?”至于,他们的消息来源,只能是孟化鲤。
时月自然知道儿子的性子,也没隐瞒,一股脑儿把安排全倒了出来。“今儿刚到。我和你爸跟物理研究所合作一个项目,七八月份都要呆这边。我们听说小花爸爸生病住院,便来看看。放心吧,我俩不会添麻烦的。对了,小安买了明天的车票去找你,你得空的话去车站接他。”
接下来,华歆不知虞时南在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只是每隔一会儿听到时老师用方言应答。她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好的意思。时老师说方言的时候,又快又急,跟说普通话的语调完全不一样。
华歆知道现在接电话的爽利才是她的本色,刚才温柔慈祥的时老师恐怕是初次见面的佯装。不过,大家都是真真假假的,所以不要紧的。
这天,虞锋和时月包揽了病房的一切杂务。傍晚时分,华天示意华歆带人去外面下馆子,虞家父母没同意,他们抢了饭盒去医院食堂打包了晚饭,在病房里陪着病人一起用餐。直到窗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虞家爸妈方才离开。
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华歆见爸爸欲言又止的神色,她拉着凳子坐到爸爸身边,轻轻捏住爸爸消瘦的手指,忍不住说起了安慰的话语。
“爸爸,我除了读过诗还读过史。能屈才能伸的道理我懂。再说,我也没受委屈,那声哥是真心喊的。”
1.引用的诗是郑愁予《偈》的全文。
2.华歆只念了开头的那首诗是余光中的《民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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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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