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或者更准确点,此时此刻之前,白鸟梨生一直觉得这个房间很大。
不但在摆下床、床头柜、桌子椅子这些基础设施后仍能让人自由走动,房内还自带了一个洗手间和小厨房。小厨房是开放式的,连着一扇窗,再过去,房间的角落,一个大屏电视就安静地立在长柜上面。
每次梨生醒来,都能看到家入硝子坐在电视机前的白色沙发上,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看无声电影。
而现在,那个电视不见了踪影。长柜旁的墙面上,更是遍布蔓延开的细碎裂缝。
墙灰从缝中簌簌掉落,从边缘开始,将深色的木地板染成雪落般的银白,从深至浅。五条悟走进来,压迫感宛如实质,一下将整个空间挤压得无比狭小。
至少白鸟梨生这么觉得。
她僵坐在床上,神色紧绷得看着五条悟靠近。对方唇角勾着,仿佛身后碎掉的房门和墙壁,以及电视都砸到掉到地上的壮举不是他做的:“比起老子,杰才是最需要注意的那个人吧。”他说着,一双眼睛亮得可怕,“毕竟现在咒力满屋子乱冲的又不是老子。”
夏油杰在他走进时已经站了起来,闻言叹气:“老子都出来了…”他无奈地笑,“但也没办法,悟不是最能理解这种感受了嘛。”
“悠仁这样是能理解啦。”
五条悟站定在床的另一边,与夏油杰面对面、一左一右,压迫感宛如两座大山挤压着脆弱的床:“但你都多少岁了,别告诉老子因为以前没多少喜欢人的经验,所以现在对这种感觉着迷了吧。”
“不要偷换概念啊,悟。”
“对,就是因为老子能理解,所以才需要一个可以拉得住老子的家伙。放眼整个咒术界,也只有你能够做到。”
“这根本就是责任外包。”
夏油杰轻轻叹气,露出一脸无奈:“如果你执意要保护她,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百分之百拦得住你——不如我们还是换一个计划吧,感觉无论是你还是我,照原计划进行可能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
他微顿,偏头。
坐在床上的少女并没有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眼睛低垂,将一双黑亮的眸子藏在浓密羽睫之下,整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不,还是有的。
男人目光下落,捕捉到少女殷红到仿佛正在滴血的嘴唇,鼻尖似乎又飘散开一股浓郁温软的气味,是他刚才从她身上汲取到的味道。
柔软的。
脆弱的。
必须狠狠抓住,不然随时会飞走的。
喉结滚动了一下,夏油杰为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沉下脸色。他收回视线,对上挚友也刚从少女那收回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他很确定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反正这只没了,还会有下一只。”
话音落下,不只五条悟,连他的呼吸也克制不住开始加重。
排斥、抗拒、不情愿。
强烈的情绪从奔腾的血液中冲出来,牙关死死咬住,溢出的咒力失衡,疯狂挤压所剩无几的空间。
他们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少女。
她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发白的拳头死死攒着被单,宛如一尊雕塑,呼吸脆弱。
但可以看到眼泪。
不是流出来的,是奔涌出来,大滴大滴,像一颗颗晶莹的豆子,从眼眶没有间隙也没有停顿地滑落,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
让人心生不忍。
于是夏油杰礼貌询问:
“你来,还是我来?”
余光中,五条悟伸出了手。
夏油杰身侧的手猛地颤动一下,又被他狠狠地按捺住。他不错眼地盯着哭泣的少女,脑子里则突然回忆她刚才被愤怒燃亮的黑眸。
以后就看不见了啊。
他有点可惜。
空气被无限压缩,时间也被无限拉长,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变得极其缓慢。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这之中挤了出来,强大的,带着即将要摧毁一切的架势——
消失了。
他们停住,接着齐齐转头,看向扶着门框深深吸气又吐气的棕发女人。她好像是狂奔过来的,胸膛剧烈起伏,头发散乱。
“任性也有个度。”
她闭了闭眼,用力喘了口气走进来,双手插进外衣口袋里:“老子照顾了十天的人,不是为了让你们跑过来一言不合杀掉的!”她看都不看他们两个,深吸口气,咬牙切齿,“两个给我滚出去!”
“……其实也没有一言不……”
“滚出去!!!”
*
他们走了。
虽然没表现出什么颓势,但白鸟梨生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莫名觉察出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家入硝子还在生气。
她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信息,按屏幕的力道重到能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发完信息后抬头,看到白鸟梨生还在掉眼泪,便转身走进洗手间。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阵又停下。
棕发女人再次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拧干的毛巾,脚步微顿,最终还是坐到了床沿上。
“给。”
“……”
白鸟梨生没有拒绝,只是脑袋很重,身体也很重,以致于反应有点慢,接过来时手肘还软了一下,差点没拿稳。
她没有展开毛巾,而是就着卷起的形状,将发烫的眼睛按上去,吸了口气,企图安抚住狂跳的心脏。
“我知道没用,”家入硝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但还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
“……”
白鸟梨生发出轻笑。
平复下去的泪意再度汹涌,被毛巾吸了个一干二净。她一边低低地笑,一边用发硬的毛巾擦着眼睛,直到这卷土重来的哭泣**恢复平静,才抬起头。
眼睛又涨又热,她没在意,只是张开眼睛,对上眸光在轻微闪烁的女人的视线,轻声反问:“那为什么要说?”
家入硝子沉默。
白鸟梨生不是非要呛她。
她只是疲惫,甚至想让家入硝子走。
她不想看到任何咒术师。
可是把人赶走的话刚到嘴边就停住,白鸟梨生看着家入硝子,出神之际,一个问题突然从脑海中闪过:
如果家入硝子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会不会突然回来?
白鸟梨生觉得。
她应该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她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家入硝子有没有离开。但她在这里的这些天,没有见过其他咒术师,一个都没有。
现在看来可能就是因为她。
不然自己可能不会有命活到今天。
因为就算不是其他咒术师……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一定会过来。
今天不就是这样吗。
白鸟梨生表情淡下去。
她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毛巾。气氛安静片刻后,少女开口:“夏油杰刚才说,”她顿住,回忆得有点费力,“以前的……其他人,我这样的,都有咒力或咒术。”
“是。”
家入硝子没有隐瞒,也毫不避讳:“因为想推翻我们现在的地位,靠一具普通身体是行不通的。毕竟从身体素质来说,咒术师天生就碾压普通人。”
白鸟梨生微微出神,想到五条悟和夏油杰恐怖的身材,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有点不懂。”她顿住,“意识说,这个世界出错了,对吧?”
“是。”
“那它为什么不直接纠正?”
看着家入硝子,白鸟梨生没有停顿:“它是世界意识,可以说是世界本身了吧。这样的话,它应该有高于所有普通人和咒术师的能力,毕竟从这个角度,咒术师也是它创造出来的……”说着说着,她声音落下去,“那它应该有类似时间回溯的能力才对,将时间回溯到它认为出错的点,不就可以?”
她顿住,抿了抿唇,声音很小,但足够让人听清:“除非它不是世界,只是一只咒灵。但因为你们抓不住,你们就说人家是世界。”
这和直接说“你们咒术师能力不行”没差别,家入硝子听笑了。
然后她问:“你觉得是吗?”
“……什么?”
“你觉得它是咒灵,还是世界?”
白鸟梨生沉默。
家入硝子表情柔和,看着少女的眸子也染上笑意,只是眨了两下眼睛后,这点笑意也渐渐消失了:“悟的术式是六眼。”她说,“你知道吧。”
白鸟梨生点头。
咒术师的信息早在网络上公布得一清二楚,除去机密部分——当然他们这些普通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机密,但能确定被公布出来的绝对不是。
“没有咒灵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家入硝子说,语气又缓又重,“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更没有夸大。他最强的称号,也不是咒术界给他的头衔,毕竟我们的高层是一群古板的老头子,没有什么奇怪的中二病。”
“……”
白鸟梨生咬住下唇,将一群满脸皱纹的老头高喊最强的画面从脑海中踢出去。
可如果这么说——
“至于时间回溯和世界能力的问题。”
“你只要记住,时间不会回溯,高维无法直接干预低维。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即便你觉得重来了,也只不过是因为太弱了,大脑被操控着失去记忆,在另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平行世界里再走一遍生老病死而已。但无论如何,那些已经在你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它不会消失,无论是你说过的话、遇到的人,还是经历的事情……它们永远都会存在你的身体里面。”
“只要你够强,你就会想起来。”
白鸟梨生怔怔的。
她像是被这个信息给打蒙了,一动不动,被冻结一样。家入硝子体贴地陷入沉默,给予她一个充分的反应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终于开口。
“五条悟回溯了几次?”
“不知道,他没说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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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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