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时，杨磊热血上涌。梦醒时，杨磊却近乎是惊恐地害怕地畏惧地。为此，他躲了梦境的主角一个多月。
直到陈璟高考完主动来工棚找他。
工友都围在宿舍门口，看着那个浑身学生气的少年背着书包来堵杨磊。
陈璟进门就开门见山地问：“三石哥，你是不是觉得我麻烦到你了？”
他说着还拿出了书包里的纸笔，“那些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上大学以后我就天天兼职，毕业之前保证每一分钱都还干净。要现在写字条吗？我签，我还找班主任拿了红泥，手印也可以盖。”
……陈璟好乖，陈璟好安静，陈璟好优秀。
杨磊想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最可爱的词汇都用在陈璟身上。
本就是郁闷地憋了好久，还在最冲动的最容易犯傻最不知道考虑后果的年纪。美色当前，高考还结束了，门还被关上了，杨磊情不自禁说出了心里话：“陈璟，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麻烦，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陈璟疑惑地愣住了，他单肩挎着书包皱了皱眉，神色看上去好像有点茫然和奇怪。
杨磊却想，怎么会有人皱眉都这么让他心痒呢？
“小璟，你跟三石哥在一起，好吗？三石哥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陈璟怔住，然后猛然后退一大步，透明眼镜片下他的瞳孔明显缩了几圈。浅色的瞳孔里是毫不掩藏的戒备。
杨磊知道陈璟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接受，但他也清楚自己在陈璟心里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但他这人贪心，想让无可替代变成独一无二，于是说：“小璟，这不是玩笑话，三石哥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我是想做你媳妇的那种跟你在一起。”
见陈璟还是戒备，他用了绝招，循循善诱道：“小璟，你要是答应我了，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三石哥绝对不骗你。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独来独往，也不喜欢身边冷冷清清的，自从你爸爸走了以后，你妈妈也不怎么关心你，从小到大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很多东西都是我帮你做的帮你买的，对吧？要是你拒绝了我，嗯，你知道的。——所以，小璟，告诉我，你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杨磊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不道德，但他不能接受陈璟借了他的力转而跟别人相伴一生还要他虚情假意地送上祝福，还不如一刀直截了当地砍了他来得痛快。而且，他也相信，他对陈璟是亦兄亦父的角色，陈璟没有可能接受他的离开。至少，现在不可能，短时间内也割舍不了。
果然，杨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后来，陈璟被S大录取了。
S大在申城，在南江省隔壁的隔壁，坐火车要十六个小时，动车要七个小时。
陈璟在申城，于是杨磊也应约去了申城。哪里不是打工呢，只要能靠近陈璟就好。虽然他们还是不能时常见面，但两个月一起吃一顿饭，已经胜过了一切。
最初的时候，他还是相信有情饮水饱的。单纯而天真地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了解陈璟的过去，也只有他拥有陈璟的现在——那么，陈璟的未来，也是只能属于他的。
可渐渐地，有很多女生和陈璟表白示爱，写信，鲜花，打球送饮料，表白墙上拿照片或者偷拍视频捞人，如此之举数不胜数。有一次闹的实在太大了太大了，杨磊还在S大的校园论坛上看到了视频，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打电话质问陈璟。
陈璟说：“别管那个了，三石哥。我现在改论文，改的眼睛好疼啊。”
杨磊暴怒：“疼死你得了。别人都在你楼下摆那么大阵仗了我怎么可能坐的住？！你知道那束花要多少钱吗？我查了，少说也要八千啊！这究竟是哪个申城的千金小姐？”
电话那头静了一小会儿。
陈璟说：“不是千金小姐。”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是大少爷。”
“……什，什么？！”
那也是杨磊第一次从陈璟嘴里听到傅晏青的名字。仅此一次，终身难忘。
陈璟：“傅晏青。启思科技知道吗，他家的。”
“……然后呢？”
杨磊捏紧了拳头，他突然感觉胸口一股沉甸甸的窒息感。巨如鸿沟的贫富差距阶级差异，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静静地凝视着杨磊，尖锐地戳破了杨磊死死隐藏在心底的自卑和自私。
从小到大，从心动到恋爱，陈璟从未有一刻这么让他崩溃过。看清傅晏青的照片后，杨磊第二次崩溃了。
“什么然后？”陈璟有些疑惑，“花我没拿，我跟以前一样丢到垃圾桶了，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问这个！！！”
杨磊咆哮道，“我是问你，你怎么看待他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么多学生都说早就猜到了？你们是不是经常打球约饭，和我不在一起的日子里除了家教和学习你是不是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最近一直吵架而你始终保持冷静？为什么？陈璟，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你是不是想把我踹开然后选择别人，毕竟你那么优秀，未来那么光明，而我只是一个满身水泥的乡下民工！你是不是早就对我不耐烦了？！
电话那头默了默。
等到杨磊的呼吸声终于平复了，陈璟才说：“当人看啊。”不然呢？
话落时杨磊却把电话挂了。
嘟嘟两声。陈璟疲惫地抬起手捏了下眉心。微信上，三分钟前导师给他发了条消息：陈璟，刚才师兄在会议上问你的问题你怎么没回答？
陈璟回道：抱歉，在图书馆，不方便开麦。
……
一晃，就是七天。
滴，滴，滴。心电监测仪上蓝黄色曲线上下波动。氧气面罩上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陈璟的唇色很浅，整张脸上又黑又密的睫毛是除了苍白以外的唯一异色。
医生说：“病人小脑受到撞击，意识昏沉，最坏的情况是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但是呢，我们在抢救过程中发现他的求生欲还是挺高的，你可以尝试说一些病人熟悉的事物帮助他早日醒来。”
“……好。”
杨磊的声音沙哑，他站在窗边死死地注视着里面，像根死掉的木头。
医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这种受伤程度还是挺严重的，要是一睡不起医疗费更是惊人，你可以考虑报警把凶手……”
杨磊苦涩地摇了摇头。
报警？傅家和贺家肯定抽身的干干净净，那是要抓他自己吗？
可要是抓他能把陈璟唤醒过来也行。他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一个人孤独而绝望地守在医院里。
报完仇并没有让他拥有一秒钟的快乐。
看着浑身插管的陈璟，他心脏揪的恨不得一整颗挖出来！
可他期望的刽子手还躺在里面……陈璟你快点醒来，快点醒来，求求你了。恨我也行，骂我也行，杀了我都行，我先去地底下给你探路铺床让你下来时不会感觉孤单。
杨磊捂着脸，在寂静冷清的走廊里顺着墙壁坐到地上，任凭泪珠从猩红的眼睛喷涌，来往的护士医生感慨，家属同情。
抢救那天要近一万五，重症监护室一天七千多。
杨磊现在刷的，还是陈璟的卡。
……
第八天时，陈璟醒过一次。
大概两个小时吧，插着管，不能说话，只能眼珠子和手指头动动。头上包着纱布，连转身都难。护士问他情况，他就眨眨眼回应。
医生笑着说还真是命大，后脑勺还那么长一血口子呢，血块还没消。转头一看就发现那个黑皮小伙哭成泪人了。他赶紧让杨磊进去说说话，可杨磊吓得要死连连摆手，说自己进去了不好。
后来听到陈璟昏睡过去，杨磊又满脸冷汗地拽着他问还能醒吗还能醒来吗？
医生无奈，看天意吧。
但杨磊的心总归是落下去了一寸，他最近都住在医院的走廊和过道里，带着一个睡袋，偶尔换洗就在酒店开个钟点房随便冲冲。
守着陈璟的日子，杨磊其实都睡不好。每次一闭眼就会出血陈璟倒在血泊里的画面，然后迅速吓醒。也因此，医院里的护士老想劝他多睡会儿黑眼圈多吓人啊，搞不好陈璟还没醒来他又躺下去了。
可杨磊不敢睡，甚至连不敢睡的原因也不能说。
这几天，陈璟的手机一直在他耳边和口袋里震动。他总是忘记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却永远保持陈璟手机的电量在三十以上——陈璟的习惯就是如此。他知道。
杨磊试了几次就试出来了密码，陈璟从小到大统共就用过十几种密码，杨磊把每一个都记在心底。在他们没分开前，陈璟从来不会对他有隐瞒——当然，陈璟或许对傅晏青也不会隐瞒吧。
他骨子里冷漠，但其实生活中很多细节都不会让人感受到他的冷漠。只有深入接触后，想要试图和陈璟建立更紧密的联系，更深层次的交流，才能得以窥见那层层掩盖下的薄情。
打开界面后，杨磊发现了很多很多的消息，多到每隔几个小时点开都会是99 的未读。同学，师姐，学弟，领导，同事，朋友……但他一个都不敢回，这是属于陈璟的世界，他曾经远远地注视过旁观过。也只敢远远地注视和旁观。
其实到了今天，他也不记得陈璟有没有试图把他带进自己的圈子里。也许有吧，毕竟陈璟最开始并不抗拒他，也许……也没有吧，毕竟他的身份确实是认识了那些人也没用。
他不主动提，陈璟就会装作看不见。就像是很多时候陈璟不主动提他在俩人关系中感受到的为难和不舒服，他也装作看不见陈璟对自己的疲惫和隐忍——
他们一个比一个沉默，一个比一个心狠，就这样，他们就是这样疯狂地互相折磨着，折磨到死，到了地底下面对阎王也一声不吭地憎恨和祈求着对方。
这才是杨磊心目中最完美的结局。
死了，也绝不可方休！
其实我个人觉得杨磊还是有点点点点魅力在身上的，很疯，也很绝，明明知道抓不住心，哪怕是自我毁灭般的痛苦也要绑住身体。
但是太不理智了，
只会做{利益1,利益2，利益3……利益n}mi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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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白日梦，黑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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