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街的生意在高温退去后逐渐恢复正常,清晨的生意里,严周满的小店总是挤满了人,赶着去上课的学生让老板打包的居多,他们或者边走边吃,或者蹲在校门口的死角里吃,胆子大些的干脆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准备带到教室里慢慢享用。
严周满的面前摆着五六个塑料碗,他正往里依次倒入面条,学生们着急赶时间,也等不上老板替他打包,久而久之大家就默认等老板做好后自己盖盖子打包。
小店里支付到账的电子音一声接一声地响,严周满也没时间去一一核对大家有没有给钱,好在学生们总是守礼的,每月核算下来也不会差什么。
店里忙得热火朝天,店外有个女人推着煎饼车靠近了面馆,她看着忙着煮面的严周满有些着急地说,“严老板,我儿子学校出事了,我得赶紧过去一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看一下我的车?我一会就来拿”。
严周满抬头看了一眼女人,是在学校门口卖煎饼果子的摊贩,她的煎饼果子摊不太干净,严周满只每天路过,还没有吃过她家的饼子。
“行啊,但是得中午前来开走。你靠那个树的边儿停吧,就是我三轮车的旁边”,他替女人指了指地方。
“诶诶,行,谢谢你了严老板,中午前一定来挪车”,那女人连连道谢离开了。
龙门街的店家都不爱自己的店外面被停车,本来街面就窄,停了车挡了路会影响做生意,而且这条街上餐饮商铺太多,大家隐隐约约的都是竞争关系,你生意惨淡了自然我的生意就有多赚的机会,大家都暗自较劲着,也许这也是女人从街头找到街尾的严周满的原因。
早上堂食的客人少,他门口只支了几张桌子,还算放得下一台煎饼车,要是中午就不行了,摆不上餐桌就得流走好多客人。不过严周满也没想太多,想太多有什么用,他在做生意之后身上那股青春期的戾气已经消失殆尽,店里让人停车算什么,现在不还有一个小狗也在店里受他庇护。
中午,林晋声下了课就一路小跑来店里帮忙,见门口停着一辆煎饼车正好堵着支摊的地方,他尝试推动车子想挪开他。
“小晋,你别动那车,就让它在那里”,严周满在店里看见了赶紧阻止他。
“啊?为什么”,林晋声有不解,但还是乖乖收回手回到店里。
林晋声跑得快,现在学生大部队还没涌进来,严周满也有时间和他解释,“咱们店铺门口的地界小,而且都是默认划分了各家的区域,你把车子挪开要是占了其他店的地方,其他老板也会不高兴的”。
林晋声听明白了,有些恼怒地低声说,“那这车是谁停在这儿的,又不挪走多耽误生意!”
“没事”,严周满朝他脑袋呼噜了一把,指挥他说,“你就绕着煎饼车的边儿挤一挤摆三张桌子,再拿一些凳子出来”。
“好”,林晋声听话地去执行。
有车挡住后的店铺显得更加拥挤,好些学生来了发现挤不进去店门就直接离开了,还有些跟严周满熟悉的学生也会趁机和他抱怨,“老板你这车挡得太碍事了,我都只能站着吃”。
严周满听见后朝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哈,今天出了点意外,门外放了些散椅,你们愿意的凑合坐着吃”。
路边小店也不讲究就餐环境,而且严周满的面馆生意很好,他们大多数老顾客都曾遇到过没位置的情况,一些男学生排队等到自己的面后直接就在店门口蹲着大口吃,等吃完后把面碗递给正忙活收碗的林晋声,自己再去店里接茶水的不锈钢桶里接上满满一杯茶水解渴。
对于中午这个小插曲,大家都没有过多去关注,除了林晋声。
他原本的工作是等客人们吃完面条后快速收走桌上的空碗,对于收拾碗的数量依据自己现在的功夫来看,他现在依旧最多只能一次端三个碗。
可今天由于餐桌变少,被迫端着碗没桌子吃饭的客人变多,他的收碗工作就变成原本端着三个碗往里走的时候被客人叫住把自己的碗塞进他怀里,他只好端平胳膊去容纳四个或者五个碗,不知不觉间衣袖上都侵上大块油渍。
林晋声恍然不觉,只想赶紧把碗送进后厨。
“喂,林晋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林晋声和严周满都抬头循声望过去,严周满发现出声的那人就是第一次和林晋声来面馆吃面的人,不过今天他这脸色倒是不想之前那样和善。
来人环视面馆一圈,发现没坐的地方,只好一只手揣着兜,有些装地说道,“你现在穷到在这种地方打工了?”
他这来者不善的意味太明显,店里许多同学已经开始停止吃面,视线在他和林晋声两人间打量。
严周满出声制止道,“喂,这位同学……”
“你想吃什么?”林晋声打断严周满的话,面色沉着地回望过去。
“切”,那人无所谓地哂笑了声,“没钱之前装什么阔”。
说完便吊儿郎当地走了。
面馆又恢复了之前热闹的样子,可噪杂的声音里开始夹杂林晋声的名字。
当事人到是淡定的很,手脚不停地继续收碗,严周满看了几眼发现他没什么异样才放心下来。
一个小时后,店里客流减少,张婶也开始做饭。
从后厨里传来菜放进油锅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辛辣的香味也飘了出来,勾的店前忙碌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咽着口水。
等送走店里最后一波客人,林晋声把碗收走以后就和张婶把饭菜一起端了出来。今天张婶做了糖醋排骨、时蔬炒肉和南瓜汤。自从她发现来自北方的林晋声是酸甜口后在做饭上就喜欢做些偏甜的食物。
严周满在饮食上只在乎干不干净,其他的他毫不在意,张婶做什么他吃什么,只有林晋声每天被投喂得异常满足。
今天张婶的排骨做了一大盆,林晋声吃得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严周满有些惊讶,今天被人找上门当面挑衅,他以为林晋声多少心里都会有些难受。
饭后,等张婶进了后厨,他叫住准备上学的林晋声。
想来想去,自己还是不放心。
他先是委婉地开场问道,“刚刚那个是你朋友”。
“不算朋友吧”,林晋声伸手摸了摸脖子,随着他的动作,严周满看见了他袖子上的油渍,心中又是一跳。
林晋声说,“他是我同班同学,我刚转学来的时候手上还有钱,就经常请他们几个吃饭,后来我……没钱了……,他们来找过我几次想让我请客,被我拒绝了,后来就没怎么交往了”。
随即想到什么,又紧张地说道,“我一会会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来店里了,你放心,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严周满发现林晋声每次紧张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都特别亮,会让他马上想到小时候那只小狗的眼睛,他对自己这个发现特别满意,对林晋声说,“你别再掺和这件事了,今天你同学来就是为了激怒你,要是你真去找他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情,要是他再来找你麻烦,欺负你,你得跟哥说知道吗”。
“好”,林晋声笑着承诺。
严周满又说,“还有,把你衣服脱下来我下午没事就给你洗了,看你袖子上的油”。
林晋声侧身翻过袖子下摆看了看,一大块黄色的油渍确实挂在上面。
他无所谓地说,“没事儿,我晚上回去洗就行”。
“啧”,严周满听不得这种和油污共存的话,催促道,“赶紧脱下来,你能洗什么衣服,上次我看见的污渍都还在你衣领后面挂着”。
林晋声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衣服脱下来,严周满把衣服拿到手就故作严肃地将他推出门,“你现在的赶紧给我好好学习,别想着惹事!这马上都要高考了还成天不认真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林晋声拖长了音调懒懒地回答,朝着学校小跑离开。
严周满用两手展开林晋声的校服,皱眉看着衣服上的油渍、汗渍以及笔迹,难受地和一旁的张婶感叹道,“张婶,你说怎么会有这么邋遢的小孩儿啊”。
张婶笑着说,“人家小晋这样的才是高中生的样子,你着太爱干净的才少见”。
严周满不认可张婶的话,从后厨的柜子了翻出脸盆把衣服放进去。
他的店里放着洗衣服的盆子和洗衣粉以及换洗衣服,就是用于衣服脏到受不了的时候用,正好这次派上用场,让严周满把那些看不顺眼的污渍统统揉搓洗净。
夏天的气候干燥炎热,严周满把洗好的衣服挂在店门口折叠遮阳伞的架子上,一下午的光景就已经干透,林晋声晚上来了就能穿走。
晚上时,林晋声还没来,煎饼车的主人先姗姗来迟。
她提着一袋苹果特别慌张地走进严周满的店里,一进门就将手里的水果强行塞进严周满的手里,特别不好意思地说,“不对不起严老板,真的对不起,我今天送孩子去医院才知道孩子是得了阑尾炎,今天忙着做手术一直到现在才抽身,对不起严老板,耽误你生意了”。
女人一直在道歉,有些语无伦次了,像是母亲的样子,严周满心里想。
他记忆力关于妈妈的记忆已经很少了,当时的他太小,只记得有个女人半依在病床前给自己削苹果。
严周满把水果袋子递回去,对那女人说,“没事儿,谁都有遇到急事的时候,水果你带回去给孩子吃吧”。
女人却执意不肯留下,撕吧了很久严周满才收下来。
张婶在他们俩身后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等女人骑车离开才颇有感慨地对严周满说,“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在,可放到做生意上来……”
她话没说完,可意思两人都懂,做生意赚的都是那一分一厘,有了恻隐之心难免吃亏,可严周满却不在意,他的生意也是靠着许多人的善意才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他觉得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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