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16班的？”
“文科班。”
“哦——也是。”
高望熹本已经别开脸打算结束话题了，闻言挑眉重新对视：“什么叫也是？”
“你女孩子嘛，长得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文科生。”
高望熹一扯嘴角，抱起双臂侧身靠在围栏上，凝起正经表情：“我没分班前一直是年段前十。”
“那怎么读文科？”
“我想读就读。”
“唉，可惜了啊，读文科没前途啊，还不如读理科，不过对女生来说确实比较困难，男孩子聪明灵活学得好，女生跟不上更容易后劲不足。”
高望熹疑惑凑近端详对方的脸：“老师你几岁？”
“三十五。”
“嘶——不应该啊。”
“长得很显小是吧，经常有人……”
高望熹打断他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才三十五，怎么思想比七八十岁的封建余孽还老古董？”
林老师的笑容顿时僵硬，眼皮抽动两下：“我说的是事实啊，又不是故意贬低，我以前读书的时候……”
“敢问您上的是哪所私塾？”
“……”
高望熹抬手伸出走廊指下方：“教学楼外的光荣榜展示您还没看吗？我们理科第一是女生。”
林老师朝下面模模糊糊看不清的公告牌瞅了两下，尴尬地清清嗓子说道：“成绩嘛，都有起起伏伏。”
“老师，卓煜熠从小学起就一直是第一，一、直。”
林老师又一噎，卡壳几秒顽强找补：“那、那也是少数，理科普遍还是男生学得好，人数更多嘛。”
话音未落，一大群女生嬉笑着上楼。
她们刚上完体育课，脸上还挂着汗，挥舞着手里的小抄扇风，兴奋地抢话大笑，挤作一团进16班，占了教室里大半位置。
“……”
“您说普通班吗？”高望熹假装看不懂他发绿发红的脸色，笑眯眯思考了会儿拖长音调回答，“确实那边男生多哈，毕竟女生们大部分都进了实验班呢。”
“……”
卓煜熠跟在最后慢悠悠上楼，瞧见了走廊上的身影。
“高望熹。”
“你怎么乌龟爬一样，等你半天，”高望熹不再看旁边的人，从口袋里掏出零食，“我随便买的，巨好吃，剩了一半赏你。”
“谢主隆恩！”卓煜熠浮夸大叫着领赏，好奇朝旁边这个没穿校服的陌生人看几眼。
“这位是新来的林老师，教物理，可惜没教你们班，不然被老师的某些话一刺激，女生能奋发图强考得更好呢，可惜可惜，错失这么稀罕的师资，我们文科班也遗憾离场。”
卓煜熠秒懂，忍住差点破口而出的笑，收敛态度垂眼帘俯视新老师，礼貌客气问候：“老师您好，我是年段第一，16班的物理课代表，以后肯定能经常和您交流难题。”
林老师脸色这才稍稍缓和：“嗯，不懂就来问……”
卓煜熠点点头理直气壮打断他率先接话：“嗯，尽管问，讲不明白的我也可以直接去您教的班给她们讲题。”
“？”
高望熹又从她手里抢回零食吃两口，含糊解释：“有些题解法答案太复杂了，数学物理老师都会让卓煜熠用更好懂的办法给同学讲，她乱七八糟的思路很多。”
“……”
“没什么事我先回班了，老师再见。”
眼前的大高个哼着奇形怪状的调唱歌似的打了招呼悠哉悠哉飘走了，语气里的嚣张得意简直让人下不来台。
林老师不禁烦躁，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
他在外省教书好几年了，可从没碰过这么不客气的学生，读书时期也没有遇到这样的同学。
刚来新地方就有刺头杠上，还是两个，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的视线重新投落在底下的光荣榜上。
理科第一名，卓煜熠。第二名，章致谨。
“卓煜熠座右铭写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长，”杨青松好奇凑近，自言自语念出来，“排球n缺一，速来，附赠文理第一倾情辅导套餐……”
章致谨面无表情，悄悄移动目光落在自己名字下方的座右铭上。
普通、说烂了的话，平平无奇，但其实是敷衍谎话，他的人生格言始终是“不忮不求”，但太明显了，不能说。
不忮，不求，结果都没做到。
被奉为人生格言的似乎往往是此生最难做到的，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
难实现的遥远愿望，写出来天天看着，只能凭幻想好结局获得虚无的满足，越得不到就越恨。
卓煜熠在16班，他在15班。又没同班，又是隔壁班，这该死的玩笑还在继续。
他和她到底算有缘分还是没缘分？总在同一所学校，可从不在同一个班级。
他多羡慕16班的学生，她们在高中最后一次大换班中能和卓煜熠同班共处，离得那么那么近。
而老天却不让他如愿，从小学到现在都不肯，总是邻班，这真的不是刻意安排吗？
多不公平，他又不期待什么偶像剧情节，只是希望能安安静静当个同班同学而已。
不同班，连从窗户倒影里看看卓煜熠都没办法。
章致谨越想越窝火，牙根咬得紧绷，恼恨连坐式淹没一切，连16班的教室都恨起来了。
揣着心事上楼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望熹气势汹汹一把揪住卓煜熠掐脖子。
“你神经病啊！我真的要杀了你！”
卓煜熠大笑着将身一扭躲开，拿着水杯窜离，和他擦肩而过。
混着木香的清凉气味穿廊而过，把他的灵魂也一起卷走了。章致谨神色如常牵动左腿右腿往前走，装作没事人在一边听。
“怎么了啊？”
“卓煜熠纯有病，她剪了自己两根头发贴在我笔筒边边，跟蟑螂双马尾一样，我刚坐下来就看见那两根须，都要被吓死了！”
几个女生笑成一团。
卓煜熠的头发。章致谨屈拢手指，大拇指指腹擦过食指侧边，想象头发丝的细细触感。
似乎真有一根存在，极硬极韧，他轻轻一搓，指腹就被割出血来，怨恨咬着伤口，痛楚反噬怨恨。
如果有一根，那么长一根，剪碎了可以拼出好长一段话贴在日记里。
写什么？
可以重复好几遍“卓煜熠”，可以写更多遍“我讨厌你”。
而他现在的头发太短，开学了也没长长多少，甚至不够拼一个“你”。
如果能捡到一根她的头发，还是用来拼她的名字更好，复杂的名字，费心费时费力，心里那些多余的汹涌纷繁思绪和力气有地可挥霍消耗掉。
卓煜熠，卓煜熠。
他猜她小时候肯定不会因为名字笔划多而烦恼，她聪明早慧，别的小毛孩还在艰难地给自己的称号建方方正正小房子时，她就能把名字写得漂亮飘逸。
小学时卓煜熠的作文经常被贴在外面给大家欣赏，他每天路过走廊都能看到名字。
卓，最后一笔锋利笔直长垂，悬空之剑，永恒伫立在所有人头上。
煜熠，横潇洒竖刚直撇飘飞，如象形的两团火。
不知道算不算一点缘分，他和她的姓有点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写字习惯也悄然变化，每次写姓氏最后一笔时也会无意识地压重笔锋拉得很长，模仿卓煜熠潇洒风格的一点点影子。
章致谨继续正常迈步，幻想中的长发替换银丝变成牵拉行动的木偶线，带他安全撤离，躲过高望熹的警戒灯。
傍晚临近放学时天降阵雨，有愈下愈大之势，正好今天卓煜熠不洗头，章致谨写完作业就直接往车棚去，在五颜六色中寻找自己的小电驴。
走近后，熟悉橘色映入眼帘。
好段时间没瞧见这只猫了，暑假前他本想把它送去流浪动物收容所，但在学校里逛了好几圈都没找着，只能作罢。
小猫长大了些，毛蓬了一圈，看来吃好喝好没受罪。
章致谨抿嘴暗暗松口气，再次翻出猫粮。
“这不是咪咪吗？咪咪终于又出现了啊。”
出其不意的声音索索游走而来，章致谨手一抖，猫粮不慎倒多了。
他扭头看向弯腰靠近的人，克制敌意回以一笑：“学长。”
孟堂笑盈盈的，也蹲下来伸手挠小猫的毛茸茸脑袋，但小猫立马甩开了，继续专心干饭。
“这小不点真爱乱跑，放假前我打算带回家的，可死活找不到，估计太多人想抓，把它吓跑了。”
章致谨僵着表情不吭声。教养告诉他必须控制好情绪完成这场普通同学间的对话，但他实在做不到。
这是卓煜熠有好感、特殊对待的人，他得不到的青睐落在这个人身上，要他怎么心平气和面对？
没流露出忌恨，已经是他竭力控制住的了。
孟堂对他的隐秘仇视毫无所察，还在注视小猫，眼中满是怜爱：“正好再碰上，我就把它带回去养了，免得在这风吹日晒的。”
这两三章有合并所以比较长，因为想让火火小章正式见面认识的章节是我喜欢的数字，马上了马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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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忮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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