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高一的或搞了新发型的臭屁小孩吧。
大爷没再管他，享受地猛吸一口烟吐出，低头继续刷视频。
还没看几秒，忽然有什么东西飞到面前来，细细凉凉零星溅上脸。
大爷被迫转移注意力，茫然抹了把脸，又拿下烟来回看，瞬间瞪大眼。
烟头上沾了水被熄灭了。
哪来的水？闹鬼了？
他诧异转头，只看到刚才的男生在往里走，正慢吞吞整理凌乱折皱的湿漉漉伞面。
大爷收回视线又往四周张望，还是没找到哪里来的水珠能这么精准地把他烟弄湿，他也懒得多想，把没法再抽的烟扔地上踩扁。
新一波男生涌入大厅，叽叽喳喳不停。
“诶，听说下周一是卓煜熠做国旗下讲话，沈修说是卓煜熠主动报到学生会来的。”
“真假哇？她不是一直打造‘不和尔等蠢材竞争争抢’的大度亲民人设吗？上学期都没去过，这次居然上赶着出风头？”
“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花来，她不会要侃勤能补拙天道酬勤之类的主题吧？也太讽刺了，自己天天玩还能考第一，讲这种不是嘲讽我们吗？”
“就是，到时候拉了一堆仇恨就好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盼着升国旗看热闹。”卓煜熠手里挥着折了一半的稿子扇风，随着激昂音乐节奏快步走出教学楼。
“没问题吧？”高望熹拿过纸最后核实一遍上面写的零星笔记。
“没问题。”
卓煜熠甩手张开稿件，扫视操场上白校服灰裤子的密密麻麻长条，从年段长手中接过话筒。
一本正经念完稿子说完结束语，全校学生意思意思鼓了几下掌。
卓煜熠钉在原地不动，不退场，抬手无声示意年段长再等会儿，眯眼笑了笑重新转向众人。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高望熹也能想象到她准备搞事的兴奋表情，闭眼开始默背古文。
千叮咛万嘱咐别太嚣张，给老师们留点面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卓煜熠折好演讲稿夹在握话筒的手指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小录音机播放。
录音背景略嘈杂，但能清晰听到内容。
不同的声音交错弹响，都在聊林聿，说她不检点、乱搞，有小肚子肯定是怀了，藏不住了才不得不请假去流掉。
说来说去，都以最大恶意揣测她请假的原因，其中还穿插几句下流话意淫，惹得所有人起哄大笑。
猥琐声音在静如坟场的操场不断盘旋缭绕，余音袅袅。
同班同学自然认得出声音主人，高二7班众人纷纷转头瞪向当事人，大为震惊，神色各异。
自己说过的话被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播放，同宿舍的几个男生全都涨红脸慌了手脚，眼神乱飘，杵在原地被迫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瞧见高二年段长最先回神，急急走来制止，卓煜熠敏捷往反方向闪躲，玩老鹰捉小鸡似的绕来绕去。
高一年段长江佟也不闲着，取来了另一个话筒准备出声打断，卓煜熠就立刻调高录音机音量淹没他的细弱干扰。
顺利放完录音，卓煜熠闪到主席台一角，精准踩着台面边缘后退，举起话筒叹气：“老师，找我干嘛，你应该先去把那几个造谣的人抓起来问清楚。”
目睹她摇摇欲坠的危险举动，操场上冒出一茬茬低呼，还有几个女生直接高喊提醒小心点。
等大家注意力重新集中过来了，卓煜熠抽起演讲稿翻到背面，清了清嗓子：“林聿学长请假有正当原因，是重要亲人离世，现在忙着奔丧，这些男的却在背地里恶意造谣侮辱，已经对学长的精神造成双重危害。”
她看向傻眼的几位老师和年段长：“这件事如果不处理打个样，还有多少人也会被造类似的谣？影响了学习，影响了分数排名和升学率，学校名声怎么办？
“以后外面家长学生一听附中的名字，第一印象就会想到是个任由男的张口闭口说脏话开黄腔瞎造谣的地方，环境这么恶臭，谁还敢来？
“谁又敢保证自己孩子不会被骂、不会被带坏成只会开黄腔意淫的蠢猪男？到时候好生源全跑去一中了怎么办？”
“我知道，老师会处理，你先下来！”
三个年段长包抄逼近，企图把决意往大了闹事的卓煜熠拉回来。
来了来了，武打片里必出现的小情节之一来了，她终于能亲身体验一把了。
卓煜熠按捺激动握紧话筒，保持着视死如归扑克脸，转身直接从高高的主席台一跃而下。
操场上顿时掀起起起伏伏的惊呼。
章致谨吓一大跳，下意识迈出一步又连忙悄悄收回，暗暗安抚自己冷静。
虽然知道这点距离对从小上蹿下跳的卓煜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高望熹也还是猝然慌了一瞬，再没心情背书了，把小抄折好塞回口袋，叹口气专心注意前方动静。
卓煜熠轻轻落地站稳，暂时躲开了“抓捕”后左右张望：“呃……高二7班在哪里？算了算了。”
她低头看笔记，贴近话筒一个字一个字咬字清晰念出几名造谣男生的名字，让全校听清。
“女生有没有小肚子都是正常身材，到你们嘴里有小肚子就成了怀孕的？你们怎么看什么都觉得大？
“一说到大就忘情了发狠了没命了，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是吗？
“有小肚子就一定是怀孕？那你们□□那么扁就一定是有性功能障碍吧？”
这话一出，紧张压抑气氛霍然化为交头接耳和暗笑哄哄响起。
正在靠近的江佟黑着脸，卓煜熠也学他板起脸，煞有介事摆架子：“年段长都说要处理了，你们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还不上来？”
她认不清人脸，但没人出列就已经说明立场了，卓煜熠疑惑歪头：“真傻还是装傻？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吗？”
她按下录音重新播放，靠近话筒。
几个音节刚嗡嗡飘荡出来，实在没脸逞强的几个人终于出列，低着头陆续冲上来堵在年段长面前，请求他们赶紧拦住人。
卓煜熠躲来躲去继续激怒老师，满不在乎笑弯眼，扬声说道：“哎哎看清这几个人是谁，可别跟他们玩，男生也小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表面跟你称兄道弟背地里传你卖屁股？”
“煜熠！”江佟又急又气又无奈，累死累活抓不住人，只能站在原地大喘气。
“马上马上，老师，做事要有头有尾嘛，这不是您强调的写作文最后要总结升华嘛，”卓煜熠绕半圈又跑上台阶回主席台，“最后一句。”
她站回演讲位置，收敛了轻松淡定神色，冷眼扫视乌泱泱一片人，语气压出带着点怒意的严肃：“以后谁再乱传乱造谣欺负女生，就等着在全校面前丢脸，我多的是让你们出丑的办法。”
江佟终于成功从卓煜熠手中抢过话筒，深吸一口气大喝：“好了解散！别耽误上课！”
操场上所有人都迟疑怔愣，面面相觑，被再三催促后才慢吞吞移动脚步，拉上朋友一步三回头观察主席台，急切讨论着这场意料之外的风波。
章致谨定在原地，直到肩膀被挤来挤去的同学轻轻撞了一下才回神。
他眯起眼看得更清。
江佟唬着脸滔滔不绝说什么，卓煜熠还嬉皮笑脸，上交录音证据后跟着高二年段长和那几个男生一起进了主席台后的准备室里。
离得很远，但他仿佛听见了门合上落锁的声音。
章致谨这才挪动脚步，踏卓煜熠刚才走过的一侧台阶往上。
难怪卓煜熠会破天荒参与这在她看来无聊至极的形式主义活动，难怪她愿意克服“懒惰”写稿念稿，原来是为了利用在这能当众讲话的机会。
她不会被骂吧？她又不是干坏事故意捣乱。
走到离准备室直线距离最近的位置，章致谨竖起耳朵。
很安静，没有高音量怒吼，应该没事。
章致谨慢吞吞踩着台阶，身旁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是高望熹。她两阶一步轻盈奔上来到准备室前等卓煜熠。
她有注意到他故意磨蹭的样子吗？应该没认出他吧？
一想到高望熹可能会起疑，章致谨不由心慌，加快脚步离开主席台。
踏上林荫道钻进人群里，没走几步，他就听见前面几人在念着卓煜熠的名字。
“不知道啊，吓我一跳，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
“有没有觉得她躲着老师跑的样子很像在遛狗？江佟一直追不上都要气死了，好解气，他早上还骂我来着，报应来得真快。”
“别说了，你看苏照这鬼样，又被人帅迷糊了，喂！正常点？”
“别理他，欸，你说卓煜熠是怎么搞到录音的，会不会是人工合成的假录音啊？”
“怎么可能！”
章致谨目光定在苏照后背，听他义正词严反驳：“煜熠才不会造假闹事。”
煜、熠。煜熠。章致谨脑海里回荡着他念名字的音调，眼皮跳了跳，嘴抿得死紧。
苏照还在说，语气转而挤出点假装淡定的炫耀：“我有煜熠微信了，不知道发信息问她这件事会不会打扰她。”
“你加了？不是一直不敢吗？”
“之前不敢，可是她愿意教我题啊，说明应该不讨厌我吧？所以我莽一把试试，结果真的通过了，我那天直接失眠了都。”
“超绝恋爱脑。”
苏照嘁了声，喜滋滋纠正：“那也得追了才能叫恋爱脑吧？我哪算，我有自知之明，这样就很好了。”
旁边同学阴阳怪气歪嘴学他：“这样就很好了~~~谁信啊，人可没这么容易知足。”
知足不知足的，好歹有微信了。章致谨在心里搭腔，翻腾的气泡快腐蚀掉内脏了。
他不想再听，加快步伐超过这三人匆匆往前，扭头瞥了眼操场，思绪沉沉。
也不知道卓煜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明白——”
卓煜熠左耳进右耳出听了一坨训话，拖着声音保证再也不在大庭广众说不堪入耳的腌臜话才被放出来。
刚走到日光下，她就被一群陌生女生围住，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问她有没有被骂、会不会被罚。
卓煜熠瞥了眼她们佩戴的橙色校徽，猜到是林聿的同学，连忙扬起笑挨个回答，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有事，让她们放心。
“卓煜熠学妹。”
男生的声音见缝插针挤进来，卓煜熠微怔。
心里的小人开始磨刀，嘶嘶尖锐摩擦声捻成银线，和目光一起飘过去勒在那张俊秀白净的温和笑脸上。
“学妹，我是学生会主席孟堂。”
“我知道，”卓煜熠扯扯嘴角敷衍笑，歪过头抱起胳膊，“谁不认识学长啊。”
孟堂有点不好意思，对周围女生也打了招呼后走得更近：“因为有两个造谣男生是学生会部员，出了这种事我也得核实清楚好处理，所以想和你聊一下。”
“聊什么？”
孟堂不避讳好奇的旁人：“你的录音证据确认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那些男的的心虚脸色。”
孟堂沉吟点头，抛出新问题：“他们好像都是寄宿生？录的是就寝时的聊天内容？
“那你怎么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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