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休息室的门后人多眼杂，程亦铭眼睁睁看着明锦跟着自己走出来，明明似乎是和他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他低眉垂眼的时候，宽肩窄腰高大身材的存在感反而更强了，像只受了委屈垂头丧气的大型犬幼崽。
程亦铭忍住要摸头的冲动，想到自己一直把从前的自己看做“小狗”这件事，是不是不太好。
但真的很像啊！
他在明锦没看到的角度没忍住笑了笑，随即伸手虚虚拦了一下。
待对方站定回头，又是一副淡然模样，口中说道：“剧本的事还没说完，晚上有空来找我一趟。”
这话说的，量周围其他人听见了，也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
但明锦能听得明白，这是还有话要跟他说。
他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表情，眼神躲闪，低声顺：“知道了。”
两人没多说几句，明锦很快就被导演叫走补拍镜头，程亦铭作为实习导演，自然同样也跟过去学习了。
在此期间，阮易虽然带了两个助理一直坐在旁边看明锦拍戏，倒也没再做过让明锦更为难的事。
至于倪子洋，他时不时来片场晃一晃，偶尔轮到自己的戏份，演完下场时总是故意撩撩头发，带着一种凡人看不太懂的微微邪笑，朝镜头的方向眨眼。
监视器后的刘导和程亦铭：“……”
但除此之外，他倒是也安安分分。
一直到下午收工，程亦铭才有空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他仔细回想了下明锦进出化妆间的前后表情，斟酌着试着解释了句：吴霜的工作室和我有商业上的合作，进组之前我们就有联系了。
远远的，他看见刚下场的明锦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机，没一会儿，忽然顿了顿，随即唇角勾了勾。
程亦铭歪了歪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明锦在为自己的解释高兴？
竟然真的是怕他包/养别人了？
明锦没能高兴多久，因为阮易在人群中神色犹豫，一直在往这边看，又有要贴上来的趋势。
明锦的表情一下就收敛起来，迅速收起手机，跟躲贼一样，低头往化妆间走。
阮易一脸受伤的表情做给了瞎子看，反而是周围零零碎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落到了他耳朵里。
“嗤——笑死我了，人家根本都不理他。”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空降关系户，听说他还要抢男二的角色呢，抢不到就跟明老师献殷勤，我还真以为他们是不是朋友来着……”
“你看明锦对他冷漠得，像是朋友的样子吗？”
“不是吧……这年头演员当关系户、巴结人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带资进组的人，总是要被议论的，更何况是阮易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带着好几个助理进来的人。
阮易面上不动声色，却咬牙暗恨：不就是洗白了又东山再起了吗？甩脸色给谁看？
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程亦铭正坐在电脑前看Mali发过来的资料。
他记得上辈子关于这部剧，并没有阮易的戏份，饰演男二的演员平平无奇，这部剧爆火了，但火的只有男女主。
而这辈子阮易能进组，不是阮家的手笔，并且也没有什么幕后人，是他自己用私人资产投资了剧组。
提出要替掉男二的那个投资商，也正是他。
他大概没想到程亦铭会是剧组的最大投资人，也没想到程亦铭会插手明锦的事，因此所有的遮掩都只是做给明锦看的，而更高一层的程亦铭，只要查一查，就能把他所有的动向掌控得清清楚楚。
结合前段时间他让Mali查到的信息，程亦铭也理清了大致的逻辑。
原来是他。
其实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听见声音，他从思绪中回神，微微扬声道：“进。”
明锦推门进来，又默默关门。
他穿得很休闲正常，以免让别人生疑，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拿了剧本。
程亦铭回头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坐吧。”
明锦顿了下，依言坐下，和程亦铭几乎同时开口：“阮易——”
“你看看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明锦立刻咽下喉咙里的话：“你先说吧。”
程亦铭倒也没推辞，一边将电脑转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看，一边温吞道：“白天叫你离他们远一点，是有原因的，阮易就是陷害你陷入网暴的幕后黑手，但我也是刚刚才确定这件事。”
其他的不用他多说，明锦都能看得懂。
信息上写的明明白白，大部分他的黑粉水军、黑料热搜都是阮家买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他得罪过的明星也有落井下石。
但那些他失去的代言、广告、电视资源，却全都落在了阮易头上。
甚至在他被赶出明家之前，阮易也有过很多次在明斐不在家的情况下，频繁造访明家父母。
而那之后没过多久，明锦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逐出了明家。
程亦铭看着他的神情从楞忡到震惊、不可置信，最后变成了疑惑和显而易见的愤怒。
“我被明家除名，也有他的手笔？”
程亦铭双手交叉，神情淡然，不置可否。
明锦从云端跌下凡间许久，心心念念都是寻求这件事的真相，谁想到头来，害他至此的竟然是这个他自认为关系还不错的前未婚夫。
他几乎要捏碎了手里的手机，手背青筋暴起，咬牙一字一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锦哪里得罪过对方？
程亦铭缓缓说：“我的人从他家保姆那里套出信息，她说，她家少爷那段时间似乎一直在查关于你的身世。”
明锦皱眉，重复：“我的身世？”
他的身世不是在明家父母认回明斐后就在世家圈内人人皆知的吗？为什么还要查？
想到这，明锦脑海中灵光一闪。
“没错，”程亦铭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肯定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往后靠坐在了椅子上，淡淡道，“他查的，是你为什么会和明斐被掉包的原因，这也是我要给你看的第二条信息。”
明锦看向电脑。
程亦铭道：“明斐高考后父母意外车祸死亡，也没有留下关于这件事的只言片语。关于十几年前的事情，也就成了未解之谜。我了解到，明家主和明夫人都有查过当年生产时的那家医院，结果是意外抱错。”
“这事我知道……难道差错了，是人为的？”
提到明家夫妻，明锦神色还有几分不自在，更多的却被程亦铭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
程亦铭摇头，“确实是医院工作人员的疏忽而抱错了，但坏就坏在，阮易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让你父母觉得，这件事是你的亲生父母故意的。”
“我猜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对你态度大变，将你逐出家门。”
这桩桩件件，说出来都是用心险恶令人咂舌的。
事情查到一半的时候，程亦铭就已经有所预感，偏偏阮易还在这种紧要关头公然带资进组。
程亦铭更不可能对他客气了。
说起来多可笑啊。
程亦铭支着下巴，看明锦表情变幻，自己却神色不变，只是在心中淡淡嘲讽道：
多年养育的亲子情意，竟然比不过外人几句心怀叵测的离间之语。
“就这样……就这样而已吗？”明锦反复握拳，又反复松开，呢喃着道，“没有证据的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呢？我们不是亲人吗？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人来问一问我，到底愿不愿意交换这种人生呢？”
“那你就要去问他们了，”程亦铭笑了下，懒散道，“我跟你说过吗……应该说过吧？”
明锦唇色有些白，闻言愣愣地转头：“什么？”
程亦铭却没有看他，而是转头望向旁边的落地窗。
夜幕降临，这家坐落在市中心的酒店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里灯火通明。
他的瞳孔倒映出繁华夜景的熠熠光亮，琥珀色的眸子却沉郁了一些，深不见底。
他轻声说：
“没有人是全然可信的，也没有谁是不会离开谁的。”
明锦看着他的侧脸，焦灼的心情仿佛也随着他平静的神情而莫名安宁下来。
他似乎总是不自觉会盯着程亦铭失神。
明锦这样想着，张了张口，却还是问出了声：
“那你呢？”
没有谁是不会离开谁的，那你呢？
程亦铭沉默一秒，扯了扯嘴角，难得笑出了声。
他扶了扶眼镜，扭头眯眼道：“按理来说，这个问题，你应该早有答案不是吗？”
他也会离开的，因为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本就是白纸黑字的契约而强行定下的牵扯。
三年一过，桥归桥路归路，他们都要走向各自的未来。
人生是一棵大树，而人就是树上的一道纹路，它会在往上爬的路上遇见许多条其他的形形色色的纹路，或弯的或直的，但结果无一不是分道扬镳、在岔路上形成一条又一条枝丫，长出不同的叶子和果实。
程亦铭不太明白，明锦和他智商一样，不应该听不懂他的话才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像是没有在脑子里思考过一样的问题？
但他探究的目光投向对方时，明锦已经面红耳赤地收回了视线，像是也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蠢话一般，闷声道：“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站着。”
明锦刚站起来的动作又顿在了原地。
见他似乎被自己吓到了一般，程亦铭咳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道：“话还没说完——过来，先充个电。”
虽然现在能量还是够的，但以防万一，这玩意儿还是攒得越多越好。
明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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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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