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动不动。
“再这样我可要走了……”涂玉作势站起来。
她话音落下，只见榻上那只白狗身上微光一闪——他终于恢复了人形。依然穿着一身白衣，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胸前，只是他这会儿正在高烧，脸色上布满了红晕。
看上去确实像个病人。
“说吧。”飞廉垂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知道有人要杀你，对吗？”涂玉直接开门见山。
飞廉心中一跳。
这只兔子说得不错，这些天来，他的确在装，假装昏睡，假装用着这个看上去弱小的真身。其实他早就醒了，他不知道这只兔子猜到了多少，也不知道那些什么九天应启神君安排这只兔子来招安他到底为了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这样每天躺在这只兔子身边，睡一个安稳觉。
一旦他醒了，这种安宁便不再有了。
而今晚，他终于选择醒过来了。
今天白天，他听到了这只兔子和九天应启神君的对话，就像刚刚问他的这句话一样，她猜测，有人在背后策划，目的是杀他。她们在计划，要主动引那个幕后主使出来。
她们猜对了，却只猜对了一半。幕后主使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利用他，把他做成一件武器。
至于之后要干什么，他也很想知道。
飞廉微微抬头，看向那只兔子，对于刚刚这个问题，他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涂玉也看向他，她知道这只天狗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没有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但是，她既然接了招安天狗这件差事，自然是要做到底，“我们会帮你。”她看着那只天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声说道。
于是，她将白日里君上说的计划和飞廉一一道来。
其实，飞廉在装睡的时候已经听过一遍了，但是，此时从这只兔子口中听来，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九天应启神君和涂玉商量的方法，便是四个字：引蛇出洞。
先前飞廉三次被派出天庭，理由分别来自泾河水君、伊阙水君和北海大皇子，都是背后由人操纵，这三个神仙显然都已经背叛了天庭。而这一次，他们要主动离开天庭，引出最后一只凶兽，以及其他背叛天庭的神仙。
“其实，也不是全然为了帮你。”涂玉低声喃喃，“九重天上出了心怀不轨的神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杀你以及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已经一次次伤害人间无辜的生命，天庭便不能坐视不理。”
“这件差事，你也接了？”飞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有微弱的光闪了闪。
涂玉点了点头，这一回，她甚至都没有犹疑。
作为神仙，三界有难，自当倾力守护，这也是她最初修行的目的。
虽然她灵力微弱，但身边尚且还有天狗这条大腿，以及背后还有古窈上神及一众神君、仙君做后盾，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引蛇出洞的计划是第二日由青浣姐姐来宣的，只有短短一句话：风神雨神于北海力挽狂澜，劳苦功高，特许休沐一月。
“休……休沐？”涂玉瞪大一双眼睛，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新晋的风神雨神上任刚刚一个月，便要休沐一个月，这合理吗？
果然，指望九天应启神君靠谱一回，那是没有可能的。
“君上说，你可以带着风神回南华郡游玩一番。”青浣姐姐如实传达九天应启神君的口谕。
“南华郡？”涂玉脸上的难以置信又加了一重。
南华郡是涂玉长大的地方，南华山便是当初九天应启神君点化她的地方。后来有一次，涂玉被一只小妖追杀，是南华郡城隍庙的城隍爷爷救了她，从那以后，她便住在城隍庙里，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修行。
如果说九天应启神君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恩人，那城隍爷爷和城隍奶奶便是养育她最重要的恩人。
她飞升上九重天以后，每年都会抽几天回南华郡城隍庙住几天，看望爷爷奶奶还有和她一起长大修行的阿羊。
今年已经年底了，她还没回去过，的确应该回去探望一次。但是，如果南华郡城隍面便是作为引蛇出洞计划的地方，那涂玉是拒绝的，她万万不想牵涉到城隍爷爷和奶奶，上古凶兽之一，实在太危险了。
涂玉想要继续再问，是不是搞错了，但她不知道应启神君对青浣姐姐透露了多少，也不好对她刨根问底。
这边，青浣姐姐传完了正式的口谕，又将一张帖子放在涂玉的手中，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君上让我告诉你，一切都准备妥了，放心去吧。”
涂玉小心翼翼翻开那帖子，上面是城隍爷爷熟悉的字迹，口吻还颇为正式，大概意思是：盛邀雨神殿下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她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
三日过后，飞廉的身体终于完全恢复了。涂玉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带着他踏上一朵祥云，飞往人间的南华郡。
南华郡地处南方，背靠一座南华山，弋河从郡中穿过，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如今人间处处战乱，民不聊生，南华郡所在的南唐国国力还算强，能在一片混战中保持一片净土，境内百姓尚且能够安居。
涂玉乘着云落到南华郡城隍庙之前，狠狠眨了眨好几遍眼睛，“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飞廉侧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涂玉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走错呀。”
“有什么问题？”飞廉顺着她的眼神，跟着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庙也……”涂玉斟酌了一下用词，“太金碧辉煌了吧！”
她才一年没有回来，南华郡城隍庙怎么变得如此气派了！
飞廉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云下那所房子，不屑地评价道：“很普通，还不如风雨殿。”
涂玉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风雨殿是九重天上的仙宫，当然不一样，这里可是人间！而且，去年我回来的时候，明明还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城隍庙啊。”
然而，让涂玉惊掉下巴的尚且不止这一桩，待她们乘着云落了地，一阵齐齐整整的祝祷声将涂玉吓了一大跳。
涂玉放眼望去，只见各种山神水神土地公，以及一众形态各异的山精妖怪，这是把方圆几百里内的神仙妖怪都请来了吧！
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南华郡城隍庙的城隍神——城隍爷爷和城隍奶奶两位。
城隍爷爷原本就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喜庆，今日更是满脸都掩饰不住的喜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城隍奶奶穿得尤其喜气洋洋，一头白发用一根红色的绸带绾起，衬地鹤发童颜，她一脸得意满满，见涂玉下来，热情地迎了过来，将她拉着原地转了一圈，赞道：“我们兔兔真有出息。”
这下，涂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
城隍奶奶倒是没有厚此薄彼，她赞完了涂玉，又将眼光落到了飞廉的身上，点着头道：“不错，不错。”
飞廉被这位老人家盯着看，原本想往后退，却见身边那只兔子已经亲热地挽起了老人家的胳膊，又将头亲昵地贴在她的肩膀上。
城隍奶奶，紫花苜蓿粥，飞廉想起来了，这便是当时涂玉淋雨感冒时候一直念叨的奶奶。
他不躲了，任老人家仔细看。
南华郡城隍庙养大的小兔妖飞升九重天一百年后，便一步登天，成了雨神涂玉仙君，这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雨神殿下休沐回乡，要摆宴席，不用城隍庙发请帖，但凡得了消息的神仙妖怪，都来凑一回热闹。于是，南华郡城隍庙里的流水宴，连续摆了三天，慕名前来拜谒祝贺的宾客，成百上千。
这三天里，涂玉拉着飞廉除了时时出来当吉祥物一桌桌感谢回礼，还趁机将这些神仙妖怪们一个个仔细瞧了又瞧。
可惜，一个也没瞧出异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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