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决深吸一口气,酒精在胸腔里烧灼。
"我会先远离他几天,先让我爸把对他的警惕放下了。"他抬起眼,眼底泛着血丝,"我不能让他因为我丢了工作和前途。"
"哈!"江瑜临突然拍桌大笑,"中式孩子一生的噩梦?永远无法反抗父权?"
水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你反抗成功了?"裴晏决冷冷反问。
江瑜临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慢慢靠回沙发。
"我压根没反抗过。"他转着酒杯,语气突然轻佻起来,"所以说你比我勇敢多了。"
城市灯火阑珊。两个人的投影在墙上一晃一晃,像只被剪断线的木偶。
裴晏决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江瑜临被家里押着去相亲。那天他穿着规整的三件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却在宴席过半时突然离席。后来他们在酒吧厕所找到他时,这个永远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正把脸埋在水龙头下冲,西装外套湿透黏在背上,像只狼狈的落水狗。
"她很好。"当时的江瑜临红着眼睛笑,“可我没办法喜欢上人家再和人家结婚。”
"你看,我们其实都一样。"江瑜临慢条斯理地系回腰带,"只不过你选择正面硬刚,我选择..."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睫毛刷,"用这些当盔甲。"
酒柜玻璃映出两个扭曲的人影。裴晏决突然意识到,他们就像这栋豪宅里精心摆放的装饰品,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早就被虫蛀空了。
"裴总。"江瑜临突然正色,"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换女伴吗?"
不等回答,他自己揭开谜底。
"因为只要我表现得足够荒唐,就没人会怀疑..."他的指尖划过裴晏决的酒杯边缘,"...说实话,我还忘不掉Asher。"
裴晏决的呼吸滞了一瞬。Asher是江瑜临在巴黎的学长。
江瑜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同性恋,Asher..只是恰巧。但偏偏这个恰巧让他一直忘不了。
"所以你说..."江瑜临突然凑近,带着威士忌的气息喷在裴晏决耳边,"我们俩到底谁更懦弱?"
夜风掀起纱帘,江瑜临收藏的威尼斯面具在墙上投出诡谲的影子。他们都在扮演同一种悲剧,用不同的方式,埋葬着真实的自己。
"叮"的一声,江瑜临的酒杯碰了碰他的。
"敬父权。"他笑得灿烂。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时,林拾微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竟然睡到了自然醒。他盯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伸手摸到手机,上午十点二十七分。
这是他穿越回来后第一次睡足八小时。
林拾微撑着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梦里还是乱七八糟的片段,但至少身体不再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厨房里,林拾微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昨晚的记忆也随之涌了上来。
裴晏决说"我喜欢男人"时的眼神,裴振鸿在会议上阴鸷的审视,还有车里那种压抑到极点的沉默。
水杯在掌心转了一圈,林拾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裴振鸿已经盯上他了。
裴振鸿以前总是用这种眼神打量他,像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麻烦。而现在,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裴振鸿绝不会轻易放过。
更让他呼吸发紧的是,裴晏决会因此遭受什么?
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裴晏决苍白的脸色,深夜书房里亮着的灯,还有裴晏决身上偶尔出现的淤青...
那是他们结婚第三年的冬至,裴家老宅的家宴。裴振鸿在餐桌上故意打翻热汤,滚烫的汤汁泼在林拾微手背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裴晏决已经猛地站起来,餐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父亲。"裴晏决的声音冷得像冰,"您手抖的毛病该去看看神经科了。"
当时他悄悄在桌下扯裴晏决的衣角,却被反手握住手腕。裴晏决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烫红的皮肤,力道温柔。
后来每次都是这样。裴振鸿刁难他时,裴晏决会像护食的狼般寸步不让。
但当他想为裴晏决辩解时,总会换来一个安抚的动作或突然转移的话题。
最深刻的是他们离婚前三个月,裴振鸿以心脏病发为由逼裴晏决回老宅。他在玄关拦住执意要跟去的林拾微,手指梳进他发间轻轻揉着。
"听话,在家等我。"
"可你爸——"
"他伤不到我。"裴晏决笑着吻他眉心,"但我不想看到你为我争执。"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他心口。
现在想来,裴晏决筑起的保护墙从来都是单向的。承受所有来自裴振鸿的恶意,却坚决不让他分担半分。
林拾微关掉水龙头,浴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镜子上蒙着雾气,他伸手抹开,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前世他以为裴晏决的隐瞒是疏远,现在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保护。就像昨晚车里那句"他讨厌的是我",分明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正是这种过度保护让前世的他们走向终结。裴晏决独自吞咽所有苦楚,而他被蒙在鼓里,最终在误解中选择离开。
林拾微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最终,他只发了一条。
-裴总,我今天休息,蔚蓝项目的收尾文件我已经发您邮箱了。
发完这条,他又补了一句。
-您今天...还好吗?
发出去后,林拾微立刻后悔了。
太明显了。
他盯着屏幕,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三分钟过去了,裴晏决没有回复。
林拾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裴晏决的回复很简单。
-嗯。
就这一个字。
林拾微盯着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这很裴晏决。
前世他们吵架冷战的时候,裴晏决也是这样,明明心里憋着一堆话,回复永远只有一个"嗯"或者"好"。
林拾微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着屏幕戳穿裴晏决的伪装。
他太了解这个"嗯"背后的含义了。
前世他们第一次吵架,就因为裴晏决连续三天没回家吃饭,只回了个"嗯,忙"。林拾微气得把饭菜全倒进垃圾桶,结果半夜饿得睡不着,发现裴晏决居然在厨房给他煮面。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嘴上吝啬得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肯多给,行动上却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手机又震了一下。
-休息好了吗?
-嗯。
-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
林拾微盯着这行字,突然鼻尖发酸。
前世每次闹矛盾后,裴晏决都会用工作当借口把他叫到办公室。有时是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有时是杯恰好多点的咖啡,最过分的一次甚至用"打印机坏了"这种拙劣理由骗他过去,结果打印机好端端摆在桌上,倒是办公椅里坐着个衬衫半解的裴晏决。
"裴晏决..."林拾微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你这辈子能不能换个套路?"
他飞快打字。
-好的,需要我带什么材料吗?
太公事公办了,简直在配合某人拙劣的表演。
果然,裴晏决回复。
-不用。
林拾微把手机扔到床上,转身打开衣柜。指尖在一排衬衫上徘徊,最后鬼使神差地选了那件浅灰色。第一次去裴晏决办公室"修打印机"时穿的颜色。
系到第三颗纽扣时,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周跃然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喂?"
"拾微!"周跃然的声音像炸开的爆米花,"你猜我刚才在人事部看到什么?从明天开始你回战略部B区!"
林拾微的指尖停在领口。
"谁签的字?"
"裴总亲自批的!"
"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他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扣错纽扣的自己。
原来这就是裴晏决的"保护",把他推得远远的,就像前世离婚时那样,宁可被误会也不解释半个字。
"裴晏决..."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咬牙,"你他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下午两点五十分,林拾微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
他特意提前十分钟到,却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裴晏决的声音。
"...调完了?”
"是的裴总。"苏雯的回答一板一眼,"林顾问的工位已经安排到战略部B区。"
"他..."裴晏决的声音顿了顿,"有什么反应?"
林拾微屏住呼吸。
"暂时没有。"苏雯犹豫了一下,"需要我特别说明这是您的意思吗?"
"不必。"
钢笔落在桌面的轻响。
"就这样吧。"
林拾微后退两步,突然抬手重重敲门。
"进。"
推开门时,裴晏决正在签文件,阳光给冷硬的轮廓镀上金边,像座完美的冰雕。
林拾微反手锁上门,"咔嗒"声终于让裴晏决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凝固了。
"裴总要调我走?"林拾微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为什么不当面说?"
裴晏决放下笔,声音平静。
"正常人事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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