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事都有过渡期,偏偏李家的人在李红砂学做饭的过渡期里,没多少耐心。
不过也不能全怪家长们没耐心,只消旁观过一次李红砂学做饭,就没人会一直有耐心教她。
不说在她潜意识里留过阴影的夏达海,李红砂算个胆子很大的人,在厨房做饭,什么章法都敢有。
烧油时常常不管锅里、锅铲,或洗好的菜上有水,夸嚓就下了,然后油就四处飞溅。
她胆子大,却又怕疼,不想被油溅得肉疼,就躲老远。
躲着躲着,菜就容易糊,还有就是烫油伤及旁人。
李女士和伍爸爸跟她来了这么几次,就不想再陪她下厨了。
至于方奶奶,她都七老八十了,还是放过她吧。
李红砂现在会做的凉菜、炒菜,都是她多次旁观伍爸爸做饭,形成理论记忆,然后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她炒菜放了油,永远不敢把火开大了。
反正最后出来的东西能吃,那就是成功的。
李红砂旁观做菜多次,总是逃避性地不学伍爸爸做鱼。
伍爸爸喜欢去钓佬手里买新鲜的鱼回来自己杀,刮鱼鳞、刨内脏一手包办,李红砂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去面对这些腥臭恶心的场景。
但现在是下午五点半,该炒的菜都炒好了,凉菜也拌好了,她还做了话梅酸橘菠萝果茶。
就差鱼没做了。
李红砂取了鱼放菜板上,闭着眼睛,拿着菜刀自我洗脑。
千万别看鱼眼。
千万别看鱼眼。
大不了先把鱼头切了,夏达海就要来吃饭了。
菜刀要落下那刻,李红砂睁开眼,眼神一凌,院门被人扣响。
夏达海拎着一个大西瓜,还有一袋荔枝站门口,扯扯身上的蓝色短袖外衫衣摆。
来之前,他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确保万无一失,才带着下午刚买的水果上门。
夏达海现在一天能洗好几回澡,有时在农家乐洗,有时回家洗。
只要花洒打开,一场澡不搓个三四次,他不会关水。
夏达海身上的味道,如今已经被十**一沐浴露的薄荷腌入味儿了。
李红砂拉开院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清爽的薄荷香。
香味窜进鼻腔,把她被鱼腥味侵染的大脑拉回清醒,整个人犹如站进一片薄荷田里。
下意识地,李红砂朝夏达海的方向前倾了点儿身子。
夏达海的注意力难得不在李红砂脸上,他空出手指一旁:“怎么拿着刀出来?”
两人的视线随他的话都往刀上挪。
这柄菜刀不是农村人常用的方形,它带尖,还未落下的太阳把尖端照得发亮,闪烁反射出危险的光芒。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出来打劫的人。
李红砂回神过来,把身体立回原地,双手捧着菜刀递到他跟前,头埋下去说来惭愧:“虽然麻烦你不太好,但是……能请你帮我做鱼吗?我不太会。”
到底还是听奶奶的,等来了夏达海。
像骑士跪地接下女王的受封,像奴隶从领主手上重获自由,夏达海宛如被李红砂委以重任,郑重其事地接走她手里的菜刀:“好,交给我。”
菜刀被拿走,李红砂就顺势接走他买的水果。
阳光下,夏达海冷峻的眉眼好比入党宣誓那么坚定可靠。
从今天起,夏达海这张笑起来粗糙可怖的脸,在李红砂眼底也没那么不忍直视了。
潜意识里不为人知的阴影尽数消散。
李红砂把人迎进厨房,调料已经备好,夏达海站在一刀未动的白鲢鱼前问:“想怎么吃?”
李红砂想到奶奶说的红烧,但她没有买火锅底料回来,也找不到奶奶说的泡姜。视线在厨房里能用的调料上转了圈,她伸手扯扯夏达海的短袖,声若蚊呐:“清蒸。”
她还是在羞愧请人吃饭,还叫客人下厨这件事,但青花椒蒸鱼真的非常好吃:“青花椒蒸鱼。”
夏达海在她说话这会儿,利落地给鱼剖成了两半,把大一点儿的鱼骨去了。
清蒸鱼做起来不麻烦,不用准备太多东西,鱼肉鲜嫩蒸起来也不耗时。
用姜片、葱白、花椒垫底,进过冰箱的鱼要抹一点料酒去腥,再抹一点盐。冷水架一层蒸格放上面蒸,水开再蒸几分钟,关火闷。
出锅后沿碟边摆葱丝红辣椒,淋一圈酱油,鱼面上放青花椒,浇入烧过的热油。
滋滋冒热气,青花椒的淡香萦萦绕绕,不禁勾人食指大动。
除了切鱼,李红砂看完了夏达海做饭的全程,他做饭不仅动作利索好看,处理材料也很干净。
才几十分钟,就把她苦恼了几个小时的鱼做成了一道菜。
切鱼的时候似乎是发现她怕鱼眼,夏达海把鱼眼和鱼头不能吃的部分挑了。
摆盘出来不好看,但她愿意看了。
夏达海端鱼出来,李红砂就给两人摆碗筷,倒果茶。
只有两个人吃,桌上的菜还是快把圆桌摆满了。
夏达海无奈地勾唇:“不用做这么多菜,吃不完会坏。”
李红砂摆摆手:“没事,剩下的,你可以带回家一点儿。”刘姨和夏叔也能尝尝她做的炒菜。
两人的椅子挨得不算近,大概还有点生疏。
李红砂尽量不去注意身边多出来的人,把心思全放在吃饭上。
夏达海观察没错,李红砂确实喜欢吃鱼,她动筷子夹的第一道菜,也是他做的蒸鱼。
鱼肉沾了酱油入口即化,鲜嫩不柴,李红砂吃着眉眼笑开了。
夏达海不会笑,但喜欢看李红砂笑,她笑起来脸颊上的软肉挺起,把红痣高高地架起来,鲜活又可人。
仿佛就着这抹笑,他能吃下三碗饭,这才开始动筷子。
李红砂第一次请客,却也见过父母和奶奶请客的样子,试着和夏达海搭话:“那天我去农家乐,也是你做的菜吗?”
入口的青花椒蒸鱼虽然和她那天点的蒸鱼不是同一种,但用料差不多,吃起来的口感一样。
夏达海放下碗:“是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会做菜的人大概都是这个说法,不可能做得难吃,就问合不合口味。
李红砂连连点头:“很好吃,我很喜欢你做的菜。”
夏达海听了这句话,不设防被汤汁呛了嗓子,偏头捂嘴咳嗽。
李红砂好心给他递纸,他却恬不知耻地故意用指头贴人家指尖,拿纸巾捂嘴的时候,又偷闻上面有没有她的香气。
再浓的体香都浓不过相印的纸。
夏达海不管,闻着纸香心花怒放。
她喜欢我。
李红砂问夏达海还好吗,给他空了的杯子里倒果茶,夏达海灌下一大口,说好了。
但身上热着。
李红砂吃鱼的基因不知道遗传的谁,她是李家最会吃鱼的一个。
就算是刺最多的鲫鱼也是两三口的事。
更何况刺少的白鲢鱼,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用舌头卷一卷白肉,三两下就把鱼刺吐了。
她吃得畅快,把夏达海的瘾勾上来,学她的样子吃鱼。
不过夏达海没天赋,一大口鱼肉里面夹一两根小刺就把他卡住了。
离方才被汤汁呛没多久,他又被鱼刺卡住,双眼蓄泪,难受地喝水。
李红砂坐得跟他离了段距离,才把他异常的反应看了清楚。
见他喝了果茶不管用,准备用米饭硬咽,她一时心急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一只手从下颚上去捏住双颊,强硬地摁开夏达海的嘴,察看他的口腔。
还好刺卡得不深,就在靠近咽喉的内壁上。
李红砂拿了夏达海吃饭的筷子:“鱼刺不深,我用筷子帮你夹出来,你别乱动。”
这么说是怕筷子太靠近扁桃体,弄得他想吐,好让他憋着。
夏达海说不了话,就乖乖地点头。
李红砂这才把筷子伸进他嘴里。
真是奇了怪了。
靠得这般近,他反倒不敢直视李红砂的脸了。
还有那颗他喜欢到无法忽视的小痣,仿佛抬头就能吻上去,他也不敢多看一眼。
紧张得错开视线,去盯她脑后的白炽灯。
这个灯没有烧坏,但也是用了很多年,看过去不会太刺眼,看久了才会觉得眼酸。
“好了。”耳边响起小姑娘变得轻松的声音。
夏达海闭闭眼,眼里虚无的殷红又给他壮了胆子。
李红砂看出夏达海吃鱼的水平就和他堆笑一样,担心他吃鱼又被卡住,便说去厨房单独拿一双筷子出来,把这盘鱼拆了,刺都给他挑出来。
他是客人,她理应多照顾些。
夏达海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被白炽灯恍出猩红,他满脑子都在想。
她要帮我挑鱼刺,好幸运,她在照顾我……
厨房和堂屋之间进出,只有个门洞,没有特别安装的木门。
李红砂背着门口,在筷子篓里面找干净的长筷洗净,夏达海在堂屋的圆桌边,背对门洞,看那碟他做出来,李红砂说喜欢的蒸鱼。
他失了神智,咽咽喉结,喉里是鱼刺带来的化不开的嘶哑。
“红砂,我可以追求你吗?”
已经表白了,离在一起还会远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