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垂眸，打量着地上那张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却被怨恨与恐惧扭曲得狰狞的脸孔，竟觉出几分稀罕的趣味。这般情态，怕是穷尽她一生，也再难复现。
有趣归有趣，帝威却不容僭越。
她启唇，字字诛心：
“朕的傻弟弟，”
“你在鬼市顶着朕的脸卖笑为生，折辱得了谁？”
“不过是将你那点可怜又可鄙的自尊，又碾进泥里罢了。”
轻飘飘一句，便将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捅了个对穿。
齐砚之——或者说，前魔族皇子斯纳罕——双目在恶咒压迫下已近失明。他挣扎着仰起头颅，脸上最后一点神情化作疯狂与不甘，对着声源方向嘶声咆哮：“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承继大统？！就因为我是魔男？！人界尚能男尊女卑！凭什么在魔界，我就得被你踩在脚下，生来便低一等？！我不服！！！”
女帝俯视着脚下苟延残喘的胞弟，奇道：“不服？”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日升月落，“弱者，生来便是强者的资粮。亘古如此。”
“你赢不了朕，无关乎男女，只因你……太弱。”
“竟还要朕来点明这点，可见你……又蠢又弱。”
“留下在场所有人。”
女帝的声音复归慵懒，倦怠地斜倚回骨座。身侧紫发贵妃执扇轻摇，为她拂开鼻端萦绕的血腥气。
话音未落，整座大殿的森然魔气瞬息被抽空，于穹顶凝聚成一个遮天蔽日、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
完了！ 宋玉成心头狂跳，传送启动还要十秒？！这是当场就要爆啊！
就在那毁灭性的魔光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嗡——！”
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磅礴的魔威，如同沉眠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猛地从广场边缘的阴影中冲天而起，硬生生抵住了女皇即将落下的杀招。
满场死寂，在场幸存者皆被这惊天变故骇得魂飞魄散。
云照渊一步踏出阴影。颈侧那原本若隐若现的暗色魔纹，此刻如同活物般狰狞蔓延，丝丝缕缕浓郁如墨、内蕴刺目金芒的魔气从中狂涌而出，缠绕上他的身躯。
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元婴……化神……炼虚……合体……渡劫！
最终，那磅礴的气势悍然冲破桎梏，稳稳停驻于——
大乘初期！
宋玉成看着系统组队面板自动弹出的等级标识，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大乘？！
这戏精一路装弱鸡装得浑然天成，可真是……委屈他陪她演这一路了！ 内心的无语冲破天际。
两股大乘期的恐怖魔威分庭抗礼，竟不落下风！
空间在无形的角力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黑色裂痕在虚空中不断蔓延、弥合。
女皇慵懒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额间竖瞳第一次完全睁开，幽深的目光穿透混乱的魔气，牢牢锁定了云照渊。那眼神中，非但无怒，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对强大力量本身的激赏。
“轰隆！”
无需言语，两道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高空之上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能量碰撞！刺目的光芒将整个魔皇城映照得惨白如昼，冲击波化作实质的毁灭巨环横扫而下！坚固的黑曜石广场地面如同酥脆的薄饼，被层层掀起、碾碎！若非笼罩广场的结界在最后关头骤然亮起，鲸吞了绝大部分冲击，下方所有生灵早已化为齑粉！
那是一场凡俗无法理解的战斗。
唯见魔气翻滚如怒海狂涛，空间不断被撕裂又强行弥合，法则的光链在碰撞中明灭闪烁。每一次交锋，都引得整个魔界大地为之震颤。
云照渊境界虽逊一筹，但那金色魔气霸道绝伦，竟硬生生扛住了女皇大乘中期的滔天攻势，寸步不让。
这场撼天动地的交锋并未持续太久。似只几息，又恍若经年。
“嘭！”
又一次石破天惊的碰撞后，两道身影骤然分开，各自悬停虚空。
女皇周身翻涌的魔气缓缓平复，额间竖瞳凝视着对面气息稍紊却战意更炽的云照渊。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意犹未尽的餍足。
“够了。”女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畅快，“带着你的人，滚出朕的都城。”
第三只眼转动，一股魔气猛地卷起宋玉成，不容抗拒地将她抛向血色裂缝。云照渊身形一闪，已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宋玉成只觉眼前光影疯狂扭曲，身体被巨力撕扯。在彻底没入裂缝的最后一瞬，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巍峨魔皇宫在血月下如蛰伏巨兽，骨座之上，女皇已慵懒斜倚，紫发贵妃温顺地伏于她膝上。而殿堂中央，花想容那具残破的躯壳，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狼藉的地面，像一块被彻底丢弃的秽物。
空间彻底闭合。
东域魔界。
宋玉成稳住身形，第一时间看向身侧的云照渊。那令天地变色的威势已然收敛，颈侧裂开的魔纹也重归黯淡，仿佛方才那撼天动地的大乘尊者只是幻影。
然而，他周身萦绕的气息，依旧深不可测，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此刻连呼吸都觉得沉滞。
云照渊的目光亦落在她身上，深邃难明。
宋玉成嘴角狠狠抽动了几下，憋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大乘期？敢问师兄，这一路……演得可还辛苦？”
云照渊站起，他周身那撼天动地的大乘魔威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息重新收敛，魔纹只留下极淡的痕迹。若非亲眼所见方才那毁天灭地的碰撞，任谁也无法将此刻这个气质如仙、美貌绝伦的男子与那尊大乘魔头联系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堵住了宋玉成的喉咙。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梗塞，像湿冷的潮水，混合着对那内心的恐惧，以及对前路未卜的茫然，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心防。
她沉默地站起身，拍掉衣袍上沾染的尘土，没有看云照渊一眼，只是低着头，沿着脚下龟裂的大地，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沉默地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云照渊无声跟随的脚步声。
一路无言。只有赤红的风卷着砂砾，在死寂的旷野上呜咽。宋玉成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想将这沉重的沉默和身后的人甩开。她的侧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眼神缥缈地望着前方荒凉的景色，思绪却在疯狂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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