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佣人正式来瓦伦汀庄园上班的日子。
用完早餐后,诺缇坐在轮椅上,看向窗外,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雷光在乌云间闪烁,偶尔能听到低沉的雷鸣,他出神地望向大雨下湿润的田地,黑兔子正坐在田地正中央,借助将意识沉入黑兔子,他能感受到周边孕育的新芽正在汲取“养料”。
“亲爱的,我向佣人们交代了你的特殊,两名守卫负责值班巡逻,三名男仆两名女仆负责日常琐事。”耶撒莱恩突然出现在诺缇身后,似乎将一切安排好了,祂浅尝了一下新娘现在的思绪,无奈道,“我不能允许,亲爱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询问。”自从意识到下雨后,诺缇的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淋雨的冲动,他试图用黑兔子的感知来满足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诺缇猜想,这可能是惰性稀薄的结果,让他认为自己是一颗需要被浇灌的“堕落之种”,而不是“堕落之种”的栽培者。
“事实上,你可以是两者,但要记住,单纯的种子并不具备人的心智。”耶撒莱恩补充。
“所以我可以淋雨?”诺缇眼睛一亮。
“不行。”耶撒莱恩仍然不允许。
“好吧。”诺缇又蔫了下去。
“耶撒莱恩,今天不能去公园,是吗?”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贵族小姐,专门在雨天去公园歇息很容易引来怀疑,他想见迦百恩一面,只要远远地看一眼他就会知道对方对勇者死亡的态度,从而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否极端。
“不行。”耶撒莱恩说,这似乎是祂第一次连着拒绝诺缇的请求两次。
诺缇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感官下沉。
与此同时,坐在田地上的黑兔子站了起来,向大门方向走去。
途中,他路过了新来的佣人,白米正作为他们的向导,吩咐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克谢尼娅,一楼,主要是大厅和餐厅,厨房由我负责。安娜,二楼,主要是走廊和主卧,但是记得进主卧前一定要敲门。
三楼,主要是图书室和阁楼,是谁负责来着,我看一下名字……”白米低头望去,正巧对上了黑兔子浑圆深黑的眼珠。
“啊!”同行的瘦削男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发出一声尖叫,吓得摔坐在地上。
“真没用,谢苗。”长得和男生相似却更精壮的男人扶起了他,“这一看就是主人家的机械人偶,之前管家不是提过了,小主人有一只兔子外形的机械人偶!”
男人皱着眉头拍掉了谢苗身上的尘土,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白米一下就想了起来,这两人是兄弟,弟弟叫谢苗,哥哥叫阿尔谢尼,谢苗本来被安排去打理牧场,阿尔谢尼则交换了二人的职责。
“就……就是觉得可怕。”谢苗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黑兔子就不敢再看。
“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阿尔谢尼无奈地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弟弟,自己蹲下身子诚恳地对黑兔子道歉,“非常抱歉,小主人,我弟弟就如你所见的这样,十分胆小怕事,他甚至害怕看到鸡喙,所以我们互换了工作,请你原谅。”
诺缇操控着黑兔子点点头。
“嗯,谢苗负责管理图书室和阁楼,阿尔谢尼和安德烈负责管理牧场与田地。”白米边看清单边介绍道,“鸡舍在牧场的西北边,需要定期清理,每日喂食……”
诺缇听了一会儿,就觉得灵性枯竭,黑兔子应声倒下,软趴趴地瘫倒在了地上,诺缇也随即在轮椅上睁开了眼睛。
“亲爱的,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耶撒莱恩摸摸诺缇的头,“你做得很好。”
“堕落之种”深度一的能力之一,正是与自己收获的作物共享感官,因此他可以将黑兔子作为自己感官的延伸,上次在天花板上坚持了十分钟,现在可以坚持十五分钟了,是不错的进步。
“稍微休息一会儿,再试试。”耶撒莱恩说着,触手从虚空中遁出,不知何时已经取回了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黑兔子。
“好。”诺缇点头。
黑兔子被放在窗台上晾晒,不过看这天气似乎还要很久。
诺缇灵机一动,试着将感官下沉到刚种下的水稻种子中。
湿润的气息,泥土的味道,茂盛的生命力,小小的“胚芽”正努力挤破土堆,发育成苗。
“为什么在害怕?”诺缇感受到这颗胚芽在发颤,越靠近牧场鸡舍的方向,胚芽的颤抖越发明显。
诺缇伸手抓起了湿漉漉的黑兔子,望向耶撒莱恩,坚决道:“带我去鸡舍。”
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
白米在厨房忙碌,他清点了一下食材,发现鸡蛋不够了,便打算亲自去鸡舍拿。
白米撑起伞,往牧场方向小步跑去,雨中,牛群正在懒洋洋地啃草,鸡却精神不振,大多数瘦瘦条条地啄着石子,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米看了一眼鸡舍,满地板的小米与杂粮竟是被吃得精光,就连鸡屎都肉眼可见得少,他明明记得安德烈说已经添满了饲料,鸡蛋大概有四五枚,可现在却是一枚都找不到了。
“怪事……”白米嘟囔道,忽然踩到了什么,听到无比清脆的“咔嚓”一声,他挪开脚,看见了四分五裂的蛋壳。
这里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东西会吃鸡蛋?
一股恶寒突然窜上脑髓。
白米倒吸了一口凉气,第六感嗡地一响,突然回头望去。
一抹漆黑的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而来。
前方,一头牛慢悠悠地在啃草,当那抹漆黑的影子掠过后,健硕的牛腿突然绽出一道血花,伴随着牛悲惨的哀嚎,五百千克的重量轰然砸向地面,预示危险的钝响令不远处的白米脸色惨白,拔腿就跑。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它偷吃了鸡的饲料和鸡蛋?
广袤无垠的草场,除了鸡舍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白米下意识地抓住鸡舍房檐,双脚一蹬,攀上了木房,幸运地躲过了一记撕咬。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手掌都被木刺扎出了不少血孔,等他爬上房顶,低头望去,不由得呼吸一滞。
那是一头浑身漆黑,如墨缠身的妖兽。
毛发耸动如暗焰,红瞳鸱视若血月,它似一条疯狗龇牙咧嘴,不断发出粉笔擦过玻璃时喑哑恐怖的吼叫,白米不小心看见了那银白獠牙下腐烂发臭如淤泥般的嘴,齿间还横亘着不少鸡毛。
白米收拢双腿,不知所措地蜷缩在不足八平方米的鸡舍屋顶,下方传来鸡飞狗跳的骚闹,那非人之物无法伤到他,就开始残害那些可怜的鸡,附近没有任何武器,即使有白米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打倒它。
鸡们的惨叫渐渐平息下去,一阵诡异的安静后,牙齿啃食木头的嗤嗤声陡然响起,仿佛一柄铁锯架在了白米脖颈。
那头怪物在拆鸡舍!
白米的反应不及怪物獠牙那般锐利,只听到鸡舍轰然塌倒,白米被摔下房檐,狼狈地滚到满地鸡血的草坪上。
“救命!”
血盆大口近在咫尺,白米害怕地闭上眼睛。
“黑兔子。”
短暂而有力的话语,劈开了空气。镇静冷感的声音入耳,像是一剂强心剂,打在了因害怕不住发颤的白米身上。
“嘶……咕……嗷咕……”
喑哑晦涩的叫声被钉在了染血的地上。
白米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诺缇那张白净冷漠的脸。黯淡干涸的蓝眼睛里盛着雾霭,像是透过毛玻璃般神色不定地睥睨着怪物。
往下,可以看到肤色雪白,瘦弱纤细的小臂,光洁瘦削的手腕,此时肌肉紧绷着,凸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掌心隐没处是一柄黑色利刃,泛着森冷的银光,末端埋进那不断挣扎的怪物的身体里。
“嗷咕……!嗷!”
一声意味不明的咆哮,怪物龇牙咧嘴,突然开始疯狂挣扎起来,血腥的眼瞳中毫无理智,又一次映出了白米惊恐未定的脸,银白獠牙离那屈起的小腿肚只差一分。
下一刻,利刃拔出,污秽的黑血喷涌而出,几滴玷污了少年光洁的下巴和那留有精致刺绣的眼罩。
呼吸之间,指节收放,剑柄一转,浸着寒意的锋利刀身再度深深扎入那头怪物脆弱的脖颈,它痛苦嚎叫,前肢不断去挠,但随着诺缇用劲,挣扎越发微弱,渐渐安静下来。
淤泥般的身躯开始溃散,似被太阳炙烤融化的沥青,发散出作呕的恶臭。
诺缇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勇者生来就与污秽搏斗,他六岁时便学着用刀用剑,去攻击污秽的弱点。
这种污秽他已经消灭数十次,教会记载它为“污饕”,最初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煤球,随着进食,会愈发强大,刚开始它吃的是鸡饲料,然后是鸡蛋,后面便是鸡自己,很快就惦记上了人……
水稻种子害怕的原因就是它们感受到了污秽。
“呜……诺缇……谢谢你救了我!”白米激动得要哭了,天知道刚刚他有多害怕,好像置身于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恐怖的龙卷风近在天边,就在快绝望之际,一束圣洁的光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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