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异象局内还能遇见这么认真的新人，出于社畜及卷王之间的心心相惜，洛言戈难得主动开口，“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叫做宋茨的新人很有礼貌的回答，“再做一个表单就可以结束了。”
她并没有为加班工作抱怨，不过她略微沙哑干涩的声音中还是透露出了她的疲惫。
洛言戈看了一眼她的电脑桌面，上面的文档及表格多到占据了屏幕的三分之二。
“你一个人要处理这么多东西？”洛言戈有些惊讶地问。
虽然宋茨处理的都是一些简单工作，可这些简单的工作加起来就变得繁多枯燥了。新人嘛，接手局里堆着的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工作很正常。
只是工作到现在也太努力了。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身体很容易出现问题。”洛言戈话里没加多余情绪，他只是单纯地告诉这个新人要合理安排工作。
文员毕竟不像驱魔人的身体那样耐造，万一突然生病或者离职就又会出现一个需要及时填补的窟窿。
宋茨疲惫地眯着眼，“我这么努力只是想让那些奔赴在异想空间里的驱魔人安心。”
她目前在做的表单综合了BC级所有异端的特征，弱点，甚至还建议了应付方案，等表单做完发到每一位驱魔人手上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避免在普通异端内栽跟头，行动也会变得更为安全。
这倒是有些让洛言戈感到触动。
异象局内常听到的句子都是“保护民众”“一切为了美好未来”“解决异端”，很少有人会刻意去在意驱魔人。
和普通人比起来，驱魔人就像是一种能高效持续工作的机器，他们日复一日的消灭异端，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异端能从人类生活的环境中摘除出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洛言戈对宋茨的看法和对其他人略微有些不同。
后来宋茨的努力没有被忽视，她晋升成异象评估员，每天做的事情不再是制作繁琐的表单而是和驱魔人交流，对异端的危险性和死亡率进行整理。
哪个时候她很少离开异象局，她和家人的联系很少，反而和驱魔人关系更近些，洛言戈经常和她有工作上的接触，之后两人也算成为了偶然可以谈几句闲话的普通朋友。
在宋茨任职评估员的第三年，异象局副主席因病退职。
职位空下来，竞争的人就排队等着主席接下来的吩咐。
在竞选期间，宋茨来找了洛言戈，从来不求人的她这时候也在洛言戈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副主席职位的渴望。她手上人脉不少，可真正算得上王牌的，也只有洛言戈一个。
洛言戈道：“你还太年轻了，之前的副主席有三十四岁。”
他这样回答也是料想了如果宋辞当选，肯定会有一大批人以她的年纪展开质疑。宋茨对工作的认真态度所有人都是心中有数，她可以等以后，等资历再深些，再去竞争副主席的位置。
宋茨有能力管好人和事，可是谁能保证她上去揽职后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乱子，又不是新来实习生可以慢慢熟悉自己的岗位，宋茨一旦成为副主席就相当于成为了半个主席，而主席可是创立了异象局的人。
但洛言戈能，他能让宋茨坐上副主席办公室的椅子。
宋茨那天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但我现在遇上了这个机会，如果可以，我想要抓住它，现在候选人里面我敢保证，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这个职位。”
洛言戈道：“假如你竞选成功，那你岂不是要成为我的上司？”
宋茨和洛言戈能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都讨厌自己的上司。
宋茨像是被洛言戈都笑了，低声回答：“嗯。”
她垂下眉，唇瓣开合，“但我保证会和你的上一个上司不一样。”
她在乎驱魔人，不仅是血脉和能力，还在乎他们的伤情，在乎他们的生死。她不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主人，驱魔人们也不是她手上握着的刀。
那天她说：“我只要活着，就一定会保证驱魔人的安全，你们不是工具、不是武器、更不是扑火的飞蛾，你们也只是比普通人厉害一些，我想你们会更需要保护。”
事实上她后来也做到了，三年内，驱魔人的死亡数为零，异端造成的伤亡数比往年少了45%。
可现在，她亲自打破了自己的光荣记录。
听着周边高层你一句我一句的搅浑水，宋辞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一副表情，或许是悔恨、胆怯、不甘心？
但她只是保持着一副含笑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听着那些突如其来的污名。
只是一次的决策失误，她变得备受争议，因为她是宋辞，是异象局副主席，一点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她的容错率必须是0。他们会因为宋茨是女性所以阻挠她的追求，却不会因为宋辞是女性所以宽容她的罪过。
耳边的话听多了就会烦了。
“不好意思，”宋辞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想去抽支烟。”
在很早的时候，宋辞也是不抽烟的，只不过同位高权重的人交谈多了，必要的饭局多了，她说话的声音自然带了些烟嗓。
一个管理高层道：“现在的场合恐怕不合适抽烟吧。”
可宋辞并不管他，自顾自掀开打火机的金属盖，随着清脆一声响，女士香烟柔和缠绵的味道开始弥漫，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也不算太过突兀。
“宋辞，你有在认真考虑我们提出的问题吗？你这老神在在的态度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那三个生命？”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反省？副主席的位子不是人人都能当好当顺的，你如果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揽与自己不匹配的活。”
话题逐渐进入极端，琼矜藏在洛言戈的衣角，偷偷摸摸观察。
他并不喜欢这种似乎很严肃的场合，但又忍不住对宋辞产生好奇，从刚开始时，她就一言不发了，这时候开口说话无非是在点火。
但她绝不是为了被指责批评才在这样的势头下出击的，她是为了将话题转向另一个目的。
随着声讨愈演愈烈，宋辞的香烟已经燃尽，她夹着烟尾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用食指指节扣了扣桌面。
动作看似很轻，实际上造出的动静不小。
人声似乎小了下去。
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最后散去的香烟烟雾一样飘渺，“既然这样，那我就辞职好了。”
她很少有笑着说话的时候，别人看她时，大部分的时间她的眉头都是紧锁着的，宋辞很忙，要处理的东西多且急，每天至少有十几个人要在不同的时间段找她谈事情。
这下会议室里的人几乎是全部静了下来，他们也有一些愣，有些话对他们来说只是随口说说，可宋辞却已然较了真。
不等有人出声，宋辞已经起身。
“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会把辞职表以电子形式交给主席，现在，我要去争分夺秒完成最后一点工作了，毕竟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宋辞这话说的决然，尽管她之前已经多次提出辞职，可那些都是在玩笑的情况下提出的，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认真。
异象局里面的人都知道，副主席视工作如命，要是哪天在异象局看不见她准时到岗，那她一定是去处理更重要的事务去了。
宋辞没有必要说假话。
她不是调侃，更不是玩笑，她好像真的只是累了，想找个机会好好休息，只不过休息结束后，异象局内就不会出现“宋辞”这个人了。
宋辞走后，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在几年前想过宋辞会离职，可这么多年她都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坚持下来了。没有人会和宋辞一样不要命的工作，也没有人会和宋辞一样被所有驱魔人敬佩。
异象局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宋辞的办事效率和处事性格，并认定了她一定会好好处理这次的事情，副主席的位子肯定不会改变，宋辞的功绩摆在那里，短时间不会有人能胜任那个位子。
这一次死去的三个驱魔人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可S级异端的危险性是不变的，死亡的可能性是一直存在的。驱魔人的死亡率不可能一直为0，总会有特例的时候。
他们下意识忽略了驱魔人背着撑着的人，是宋辞，她将驱魔人近年来的死亡率降至0，，新担职的人能做到这个水准吗？
谁也不敢夸下那个海口。
宋辞不派人支援确实有为其他驱魔人考虑的因素在，只是从旁观者视角来看确实冷漠了。
所以，现在有必要让宋辞回心转意，要先稳住她，一旦宋辞走了，异象局内势必会乱成一锅粥。
洛言戈无意继续参与讨论，他来也只是为了凑个观众人数，不过宋辞被气离职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终于也是到了这天了。
既然是宋辞自己提的离职，那她一定也考虑好了自己的以后。
洛言戈保持旁观态度，并不打算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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