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临湖的位置设计得极为巧妙，曾有画家专程为此地作画，引得一众骚客聚集，曲佑凝没来过，这次一看，倒也觉得名不虚传，确实是风景绝佳，桌椅在宽敞的回廊中错落有致的分布，追露和阿帆他们自行退下，她便选了个靠在廊边的双人位置坐下。
护栏上缠绕着长势极好的地锦，凌禹湖上烟波浩渺，允安坊间人声鼎沸，曲佑凝少有这样赏景的时候，看旅安楼下来往人潮络绎不绝也看得津津有味。
“大道连狭斜……”
雷朝听不懂曲佑凝吟的诗，也品不出景色的独到，只为这独处的时间而满足，四下无人，他的眼神便肆无忌惮地在曲佑凝脸上流连。
双人位置较为狭小，两把椅子靠得很近，他无需凑近也能清楚看见曲佑凝脸上细小的绒毛被和煦的阳光镀上暖意，皮肤也因着微微的热意而发红，像一颗饱满多汁的嫩桃。
今日栀子香有些淡，夹杂着人间烟火味，让如仙般的人有了实感，变得触手可及，叫他再没有独立清醒的思绪。
没留给他太多沉迷的时间，曲佑凝跟追露交代了餐品，不多时，冒着热气的扁食就和她专属的餐具一起呈了上来，香味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虽然这次曲佑凝并不在包厢用膳，但其实也大差不离，掌柜的很有眼力见地拦下了其他要来此处的食客，这道回廊的人便格外的少。
“快试试。”曲佑凝没先动，而是催促雷朝先吃。
雷朝夹起一个试了下，鲜香的外皮裹着口感丰富的馅料，切得极细的肉馅中不时能嚼到脆爽的笋尖和弹牙的虾仁，莫名就知道，这会是曲佑凝喜欢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吗？”曲佑凝手中的银筷已经蓄势待发，却还是眼巴巴地等着雷朝的回答。
她爱尝试新东西，又怕试到特别不能接受的种类，每每都是他先试了肯定，她才敢吃，他一走，她就再也没试过新的。
其实这个馅儿很早就出来了，算不得新口味，只是她一直没试过，才会跟他说是“新口味”。
这些雷朝都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肯定她会喜欢吃的感觉太莫名，点头点得很是迟疑，怕辜负曲佑凝满眼的信任。
“不好吃吗？”曲佑凝吸吸鼻子感受香味，又看了看雷朝那好像很勉强的样子，眉头蹙起。
她想吃好久了。
“好吃的，”看着她低落的样子，雷朝连忙解释，“我只是怕你会不喜欢。”
他又夹起一个来，薄薄的皮透出里面馅料的颜色：“馅料里有……”
话没说完，曲佑凝微微倾身，衔走了他夹着的扁食。
雷朝五感太过于敏锐，以至于在这样本该欢喜的情况下，让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钻入耳朵。
二楼平台的窃窃私语，回廊四周的吸气声，轻浅的融在吵闹声中，可又被他从中剥离出来，像尖锐的木屑洒在身上，不足以疼痛，却也让他浑身难受。
回廊人少，却也不是没有，他从落座起便一直能感觉到各处投来的、自以为隐蔽的视线，而曲佑凝刚才那一下，那些视线更是一点都藏不住了。
他不在意被人注视，可他在意身旁的人。
和他这样的人同游，还举止亲密，定然会被暗中嘲笑吧。
雷朝捏了捏衣角，一点点坐直了身体。
然而他刚一远离，曲佑凝竟是立马贴近过来。
“这个我吃过，特别好吃！”曲佑凝以手作碗，接着勺子喂到雷朝嘴边。
“我自己来吧。”雷朝被她这一举动打得措手不及，试图接过她手里的勺，被她轻巧避过。
曲佑凝黛眉轻扬，喝住雷朝的动作：“这可不能晃，要是汤荡到我手心，你可得给我喝掉。”
她眼中笑意带着明显的狡黠，坏心思不加掩饰的写在脸上。
她为什么不去包厢，不就是想看这人在大庭广众下和她亲密的羞样。
念及此，曲佑凝更加贴近了些，像是在喂小孩儿吃饭一样做出‘啊’的嘴型。
雷朝喉结滚了滚，低头吃掉，嚼了半天也没试出味道来，只知道自己发烫的耳尖一定红透了。
原先的一些阴暗情绪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快要满出来的快活。
他低着头一个劲儿吃东西，曲佑凝逗满意了，也终于记起了‘食不言’的规矩，安安分分地吃完剩下的。
时间正好。
曲佑凝轻轻擦拭唇瓣，眼神快速从楼下一个卖光了糖葫芦的小贩身上掠过。
“走吧，我们去锦瑜绣阁。”曲佑凝收回眼神，看着雷朝收拾好后笑道。
雷朝抿唇点头，悄悄看了一眼曲佑凝的手。
他没来过府城，她说什么应和就好，只是……
“曲小姐慢走。”候在回廊口的小二让开身，曲佑凝轻一颔首，手自然地搭在雷朝曲起的手臂上，腕子上挂着的红玉镯和雷朝腕间的红绳挨在一处，一看便知其中关系。
雷朝垂眸看着两人的手腕，再感受不到那些不解的视线，也再听不到扰人的讨论声，奔流的血液恢复平缓的节奏。
“小姐。”
两人一下来，一楼的追露立马跟到曲佑凝身后，阿帆和其余护卫继而护在左右。
锦瑜绣阁离旅安楼并不很远，曲佑凝没坐马车，挽着雷朝慢悠悠地踱步而去。
一路人潮拥挤，曲佑凝和雷朝身边被隔出一小圈富余的空间，如船入水，然而附近的行人却都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让本就慢的速度更是慢了许多。
才经历过一次刺杀，无论是雷朝还是追露、阿帆，全都绷紧了神经，一刻不敢放松地注意着周围，只有曲佑凝怡然自得，仿佛只是寻常的一次出游，还不时驻足看向两边的摊贩。
“这个不错。”曲佑凝拿起一根雕着祥云的木簪看了看，当即拍板买下，把雷朝头上随意的木棍换下收好。
被她买过的小摊很快被伺机已久的人围满，其他小贩愈发热情的招揽起来，希望能吸引到她的关注。
有些机灵的已经看出了曲佑凝此行的目的，把各种情侣的、男士的新奇玩意儿摆到了摊位上最显眼的地方。
“虎头帽！”这番操作非常有用，曲佑凝的眼神很快停在其中一个摊位上，拿起一个塞到雷朝手上，“试试。”
交给雷朝以后，她自己也拿起一顶稍小些的松松戴在头上。
虎头帽做工比较粗糙，但胜在可爱，毛茸茸的帽子上绣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后面还有一根坠着毛球、半长不短的尾巴，走动时能在空中左右晃荡。
曲佑凝很满意，她虽然不会缺这些东西，府中绣娘也不是不会，但逛街有逛街的乐趣，买它不如说是在买个高兴。
而雷朝还在和虎头帽作斗争。
他手掌极大，哪怕是最大号的虎头帽在他手里也显得像是小孩儿玩具，更别说要戴在头上了，他小心翼翼地试了好几次，也还是没能将其安安稳稳地戴到自己头上，看着曲佑凝头上那顶除了大小一模一样的帽子，又怎么也不舍得放弃。
曲佑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只能一面给雷朝整理帽子，一面偷笑。
说是偷笑也不尽然准确，她抬手给雷朝整理时，垂下的大袖挡住了来自其他人的眼光，却将雷朝的眼神聚集在了她脸上。
雷朝弯下腰让曲佑凝动作得能轻松些，看到她的笑又不由得赧然。
连戴个帽子也要她帮忙，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因为自己的窘状而难为情，却又因为曲佑凝毫不介意的坦荡态度而欢喜。
直到曲佑凝已经给他戴好了帽子，收手回去，雷朝都还在两种情绪中摇摆不定。
“好了，继续走吧。”曲佑凝的虎头帽勉强挂在她的发饰上，随着她歪头挽住雷朝而偏向一旁，像是一人一兽同时歪头看他，可爱得紧。
雷朝喉咙一紧，囫囵点头。
这一通耽搁，后面跟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并不如一般赶集的人一样四处逛，而是逗留在以曲佑凝为中心的范围内，护卫们不得不将隔出的空间收紧了些。
“人太多了。”看到这样的情况，雷朝皱了皱眉，手臂从被曲佑凝挽着变为环抱在她腰侧，“要不我们下次再去？”
曲佑凝一把将雷朝悬在空中的手按实，摇头道：“今日是府城的赶集日，允安坊不设禁，人多很正常。”
就是要人够多才好啊。
曲佑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像是没听出雷朝话里的潜台词。
“走啦，都到了。”锦瑜绣阁已在眼前，曲佑凝眉眼弯弯，拉着还在纠结的雷朝走进去。
挑衣裳她并不喜欢有旁人在，第一次来这儿便交代过，所以一来便进了后面单独的区域，绣阁的人并未上前，好歹让雷朝没那么紧张了。
“这个好看。”曲佑凝走到男装区，很快看中一套衣服，用视线在雷朝身上比划起来。
很正经的挑衣服，雷朝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地由她施为。
“我……”
雷朝忍下无端而起的羞耻，想再一次提议回去，但刚冒出一个音来就被曲佑凝递来的衣裳堵了回去。
“来都来了，哪儿能这么快回去呀。”说话间，曲佑凝又递来三四件衣裳，“现在时间不够了，只能先买些成衣了。”
然后再没给雷朝插话的机会，一鼓作气选了二十来套衣裳。
这下直接将目之所及所有适合雷朝的衣服都挑了出来，追露结完账带着绣娘过来给她验收之前做的衣裳，雷朝才把衣服交给阿帆，找到机会问出疑问。
“什么时间不够？”
难道是急着订婚？
想到这种可能，雷朝竟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开心，还没等他想清楚怎么回事，曲佑凝便摇摇头道：“五日后，我要回京。”
扁食大概就是饺子、馄饨，抄手之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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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吃饭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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