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堂景

相比于跟去赵府时的悠闲,回家的雷朝用尽全力,几乎是逃命似的回了自己的房子。

即使已经回到家中在桌前坐定,雷朝也不敢相信,刚才的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大概是被什么精怪魇住了心,竟然做出这样趁人之危、反复无常的事来,这与那些可恶至极的畜生有何区别!

他和曲佑凝才认识多久,相处多久,他就做出这样的事来,那真的是喜欢吗,分明是色迷心窍!

哪怕他是真心喜欢,可曲佑凝早就说过,她已有意中人,从未欺瞒于他,是他默许了一切的发生,临到头来却又反悔,凭着和那人些微的相像得到垂青还不知足,最后竟然仗着自己的身体优势强迫对方!

这般孟浪,有哪家姑娘不嫌弃,更何况是曲佑凝那样的高门贵女,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再是和那人相像,和她也是注定不会再有可能了。

雷朝越想越悔,手上力量不自觉地加重,有了年头的木桌子承受不住,嘎吱几声过后便四分五裂,落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雷朝仍然沉浸在深深的自我厌弃当中无法自拔,死死咬紧牙关,喉咙渐渐被一股铁锈味侵占,几乎要呕出血来,而内心无论怎样翻江倒海,外表却依然波澜不惊,好似一颗失去生命力的枯树。

撒入屋中的月光越来越多,仿佛涨潮后的海水浸入,要将人溺毙。

颓朽的老树这才震震枝条,落了一地的残枝败叶。

他要去找曲佑凝,任她处罚,要杀要剐皆由她意,只要她能消些气,而且这样……还能再见她一面。

雷朝下决定的同时就朝着外面走去,而没出门多久,身边的气氛就变得不寻常起来。

有人在跟踪他,而且跟踪的人似乎很熟悉他的感知范围,卡着边缘坠在身后,可惜几次行差踏错露出的气息足以让他确定,自己又被盯上了。

训练有素,不像是江湖人士。

他当即放慢速度,偏了方向,等那些人自己出来。

跟着的人知道他发现了,不再隐藏,闪身出来堵住雷朝的去路。

赵府的衣服。

雷朝顿时泄了力,整个人像流失了所有的生命力,满心的悲惘和不舍。

不等他多反应,对面的人便道:“小姐要你和我们走一趟。”

说话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和曲佑凝身边的丫鬟看他的眼神一样,更多了些可惜与不忍。

可现在的雷朝没心思去深究那眼神中的含义,颓然点头。

去哪儿呢,赵府,衙门,抑或是某个秘密处决点?

这一去,大抵就是永别吧。

无比的悲观下,这短短几天的经历被他反复品味,每一个有曲佑凝的画面都被珍而重之,好似这样做了就能把这些记忆带到下辈子一般。

去向的地方不是衙门,也不是赵府,而是城郊一处看似寻常的农家宅院,领头人熟练开门,举起令牌挥退暗处的守卫,全程丝毫不避讳身后的雷朝。

看来是要秘密处决他了,毕竟自己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拿去对簿公堂也难免伤了曲佑凝的脸面。

雷朝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宅子里走,领头人把他领到一间屋中让他在此等候,交代完以后几度转身又忍不住转回来,看着雷朝欲言又止。

雷朝并不理他,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

“曲阳,别怪我不顾当初恩情,小姐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就服个软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你这样犟着,小姐不会开心,你也没办法自由,何必呢。”

对方说得苦口婆心,看向雷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强买进府的可怜良家。

雷朝的心却如坠寒窟。

曲阳,是那个情郎吧,她身边所有人都记得他,她竟爱得如此张扬,破除万难也要带他回府,而那个曲阳,居然还不知好歹的逃走。

对面见雷朝许久没有反应,只以为他是不愿低头,叹息一声离开。

空荡房间中只剩下雷朝一人,以及月光照映下有些寥落的影子。

雷朝颓然后倒,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

*

被雷朝搅了一通,暗器触发后的卧室又需要整理,曲佑凝干脆去了侧卧。

与寻常不同,她没让暗卫一起退出去,还特意调来四队一起守在外面。

哪怕如此,她也还是没能睡个好觉,夜里惊醒几回,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她便干脆起身。

“小姐,现才卯时三刻,您……”曲佑凝脸色说不上好看,追露放轻声音问道。

自从卸任归乡,她就再没有起这么早过,今天更是起得比要早朝是还早些。

曲佑凝想起昨晚几次惊醒,脸色更黑了些。

“无妨,备水。”

曲佑凝揉揉有些抽疼的额角,点起书桌山的小灯。

暗卫的调查已出,她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扫过。

曲阳这三年的经历非常普通,一个遭了山匪的趟子手,怕连累家人,不敢回乡,只能靠着一身力气在异乡流浪,幸得遇见同样遭遇的伙伴,一通寻求老村正的帮助,成功在岭花村安家落户,定居后生活得很是规矩,从未有过特殊。

村内相熟者大多说他性子平和,助人为乐,因着容貌颇有自卑才深居简出,和许许多多农夫猎户一般辛勤劳作。

若是单看这三年的经历,任谁也找不出丁点问题来,恐怕还会觉得自己冤枉良民。

可结合三年前的事,这些经历便显得十分蹊跷。

曲阳何时有了‘家人’?又是如何在离开京城到初遇老村正的五天之内,去押送货物、躁郁山匪、流落异乡的?

越是普通平常,越是可疑。

以往在京城,曲阳所做无非是照顾她的起居住行,一身武力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充当暗卫,闲时带着她外出游玩而已。

侠以武犯禁,可当朝兵力充足,区区少许异士不足为惧,朝廷与江湖也保持着适当地距离,故而她对于江湖人士的了解并不多,到了此刻才惊觉,自己对曲阳其实知之甚少。

一个空有武力的武夫和一个计谋颇深的武夫是完全不同的。

倘若他当真是失忆,那这样缜密的伪装,不知伴随了他多少年。

曲佑凝合上信件,抬眸看向窗外。

岁已入秋,庭院中却是晚了些,一副绿芜绕墙,苔翠盈铺的景象,随着天光愈发亮起,中庭还可见日淡芭蕉,与不曲不斜的直棂相配,堪入画图。

左右不过赌一场罢。

曲佑凝简单洗漱后换上一身便衣,头上只用一金狐发簪挽住发丝:“配车,去秽安室。”

采购模样的马车驶离赵府,于坊市绕过几圈后向着城郊而去。

秽安室不大,肮脏东西都在地下,面上只是一处灰扑扑的小院,暗卫驻守在周边树林中,曲佑凝和追露下来后马车离开,院中走出穿着粗麻布衣的一家子,笑呵呵地围着两人进屋,似乎只是亲友来聚。

“小姐,他就在里面坐着,动也不动。”小男孩绷起小脸,认真汇报。

他给里面那人送了两次饭了,饭菜一点儿没动也就算了,人也没动,要不是还有呼吸,可真像死了一样。

曲佑凝皱了皱眉,昨日丑时便将这人带过来了,现在约莫是巳时一刻,一点动作也没有。

她侧头朝追露吩咐两句,又回身道:“先去尚阁。”

雷朝所在的房间是秋堂,外观只是间简陋堂屋,设计上却是极为精妙,地基相较院落中其他建筑稍低些许,房檐也要低上一些,其中还有许多镂空、镜面之处,将屋中情景展露无遗。

尚阁算不得阁,同样一间平房而已,只是稍高一些,位置安排合适,正能将秋堂之景尽收眼底。

曲佑凝便高坐尚阁,看着秋堂中的雷朝。

涌州人体型大都偏小,连带着各式家用也小,雷朝过于健硕的身躯被困在讲究圆婉的圈椅上,颇有些委屈,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低着头,双手搭在两腿之间,长长的头发将神色尽数掩盖,悄无生息,日光照不进低矮的秋堂,只在门口徘徊。

这样的情况,曲佑凝不是第一次见。

在京城,每每散朝后回府,都能见到这样的他,时间不久,只要看到她,他又会恢复以往的模样,似乎只是她看花了眼。

她知道他无事可做,知道他全心系于她一人,可她不理解,只以为他见识浅薄,眼界才会如此窄,窄到只能装下世俗情爱,盛不下江河湖海。

她屡次将他远派,无论是景色闻名之处,还是民生苦痛之地,回来后仍是丝毫不改,固执地跟在她后头。

这是以往的她所嫌的,今日却有了不同的想法。

或许他并不是眼中只有情爱,而是除此之外,无路可循。

“小姐,皇后娘娘来信。”护卫们抱着沉重木盒陆续进入秋堂布置,传达完命令的追露也回到曲佑凝身后,将信件递给她。

身后人自觉退开,曲佑凝拆开信件,看着内容,眉头越蹙越紧。

良久,她终于收抬起头来望向秋堂,手中信件已然发皱。

明天!就让雷朝知道!他是小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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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秋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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